这时,屋内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贫道夜观天象,算出今日陛下会光临贱地,无以相迎,只好准备了这些不入流的玩物,只望能博陛下一笑。”
“里面居住的是何人?”
皇帝心情澎湃,迫不及待推开门,迈进茅屋。
屋内的布置简单到堪称简陋,草榻上摆了张木几,搁着一个陶茶壶,两个竹筒做的水杯,怎么看,都不像能长期住人的样子。
而茅屋主人——一个二十余岁出头的年轻道士,正手执一根雪白拂尘,坐在几旁的榻上。见有人进来,他将拂尘一扬,站起身,向入内的三人作揖行礼,颇有股超然物外的仙气:“贫道玄成,拜见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天都道长。”
“难道,阁下就是天都道长所预言的,奇人?”皇帝两眼闪闪发光,从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便被他身上那股仙气飘飘的气质吸引,觉得此人定然不凡。
旁的不说,一般人见到皇帝,谁会不害怕,不小心翼翼,或者缩头缩脑?可这人身上,一点猥琐害怕的神情都没有,反而泰然自若,甚至可以说不放在眼里。
连萧瞻也颇为疑惑和好奇,此人周身确实有股极少见的,出尘的气质,好似飘渺仙山上修行的,偶然撞入红尘的仙客,可望不可及。但更吸引他的,是这人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犹如百丈深潭,让人看不清底下有什么,此生从未见过。这样一想,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对方几眼。
被皇帝问话,天都道长只捻须微笑,并不立即回答,在确定皇帝眼中的光芒后,这才慢悠悠道:“陛下不如和玄成道长对问一番,便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您要找的奇人了。”
“甚好!你们先退下吧!”
太子爷皱眉不悦,奈何皇帝答应得飞快,但转念一想,茅屋外都是禁卫,这道士行为虽有些诡异,但应当没胆子伤害堂堂皇帝陛下,遂退了出去,只和其余众人一起,在外面静候。
屋内,玄成一挥手,将皇帝请到榻上坐下,执起茶壶,为他倒茶。
“陛下可是有什么疑问,想问贫道吗?”
“敢问道长,今年贵庚?”
玄成将倒好的茶水搁到皇帝面前:“陛下,您觉得呢?”
皇帝捻了捻好多年才蓄起来的长须:“朕看道长,顶多二十二,二十三岁的样子。”
玄尘笑了:“实不相瞒,陛下,贫道今年已经六十有三。”
皇帝大为震惊,首先是觉得对方在说谎:“道长面相如此年轻,肌肤白皙有光泽,发丝乌青,怎会是六十多岁的老翁呢,莫要开玩笑了。”但是转念又想起,此人在茅屋外表现的那一手,能召唤神鸟凤凰的,能是普通人么?
玄成仰天长笑,从榻上跳下来,直视皇帝的双眼:“陛下,您好好看看贫道,我果真,是年轻人吗?”
随着说话的语速,他的面貌飞速起了变化,本是个皮肤光洁的年轻人,却在一瞬间,肉眼可见地苍老起来,眼尾泛起皱纹,唇角下垂,皮肤上生起黑褐色的斑点,甚至头发也变得干燥枯黄,到最后,彻底成了六十余岁老人,老态龙钟的形象。
不过,在他话音落下后不久,他又像返老还童似的,重新变回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神仙,真神仙!……长生……”
皇帝彻底被他这一手惊艳道,近乎语无伦次。
除了修炼有方,驻颜有术,甚至获得了长生之外,皇帝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解释他刚刚看到的,堪称奇迹的一切,这正是他穷极一生,拼命追求的。
玄成重新落座,给出了皇帝想要的回答:“陛下,贫道只是修炼得当,获得了超出凡俗的能力而已,但是距离长生,贫道还差得远呢。”
“世上,当真有长生之术?”皇帝猛地把双手杵在案几上,激动地支起上半身,靠近对面的玄成,嘴唇微微发颤,眼睛里折射出贪婪的光芒。
玄成不动声色看在眼里,一扬拂尘:“自然是有的。”
“那,道长可知,要如何才能获得长生?”
玄成委婉拒绝:“陛下,天机不可泄露。”
“道长要如何才肯告诉朕长生之法?无论是亿万黄金,或者高官厚禄,只要朕给得起的,道长尽管开口!”
“贫道乃修仙之人,陛下无需和贫道谈这些俗物,不过,贫道适才掐指一算,算出和陛下有缘,是以,告诉陛下也无妨。”
玄成收回虚虚捻着的几根手指,话音一转,一扫脸上的为难之色:“臣年轻时,游历青、徐之地,曾在海边遇到过一位仙人,他带着贫道,乘风破浪,横渡东海,遨游蓬莱仙山数年,后来,将贫道收为寄名弟子,给贫道服食灵芝仙草,神丹妙药,并教授贫道一套养生锻体之法,贫道才有如今的成就。”
皇帝已然被玄成的返老还童术折服,不疑有他,只在心中暗道,这灵芝和仙丹难得,但养生锻体之法,倒是可以一试……
于是皇帝下了榻,恭敬地对着顶着一张年轻俊脸的玄成,拜了三拜:“朕欲请道长,到皇宫担任大楚的国师,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玄成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贫道今日和陛下偶遇,相谈甚欢,这才将早年事迹一一道来,竟得陛下如此看中,贫道感激不已。可是,贫道渺小如蚍蜉,从未立过什么无量功德,如何能担当国师大任?”
被拒绝的皇帝陛下,非但不灰心丧气,决心反而愈发坚定了:“道长实乃朕平生所见的天下第一奇人,若能得道长相助,朕在修行和治国方面,定然能多有助益,朕,愿以师礼侍奉道长,还请道长勿要再推辞了。”
玄尘仍然摇头,不答应:“贫道乃出世之人,做惯了闲云野鹤,对俗世实在没什么兴趣,还请陛下,另请高明吧。”
皇帝决心已下,无论如何都要将对方请回宫去,遂再次抒发了一番求贤若渴的心情,并且加大了筹码,比如赏赐钱帛,给对方建立道观什么的,甚至将玄都观赐给对方,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多番辞让的把戏玩得差不多了,目的也达到,玄成这次没再拒绝,欣然领命。
皇帝大喜,亲自挽着他的臂膀,将人带出去,与诸位朝臣相见。
群臣惊愕过后,自然高呼恭喜。
太子爷一头雾水,怎的,身边有了四大天师还不够,这还封了个国师?
成楹看到玄成的一瞬,一股凉意,陡然从脚底窜上头顶。
因为过分讶然,她竟然忘了跟皇帝道贺,看得皇帝眉头一皱。
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弯腰的一瞬间,仿佛看到玄尘对她释放出的,意味颇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