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一下,各王公大臣齐齐称诺,大赞殿下贤明。
太子爷的目光慢慢从诸位爱卿脸上扫过,一时怒从心头起,恨不能从他们手里夺过笏板,直接拍死他们!
但是他也只敢在心里大骂几句,不敢将这份愤怒摆到明面上来。
这些老东西,他可以看不惯,可以恨得牙痒痒,但是不能真的打死了。
毕竟,他得靠着他们治国理政,朝廷的运转都靠着他们呢。
就像他明明颁发了节俭令,却只能口头上时不时号召一下,不敢强制要求京都显贵们执行,也是同样的道理。
都是累世公卿,大权在握,家底深厚,不是太子爷想动就动得了的。
一时散摊子一了百了,想想是痛快,真到了这一步,他的太子大位自然是当到了头,皇位换个别的姓儿,百姓日子照样过,可他有没有小命在,他们家族还有没有立锥之地,就得两说了。
从皇后的凤懿宫出来,萧瞻直接去了前朝,正好赶上早朝散会。
成楹顺着汉白玉台拾级而下,不经意回头一望,看到太子爷正好走到玉栏边上。
“殿下。”成楹遥遥施了一礼,萧瞻笑着颔首致意。
成楹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几步折回,来到太子面前:“臣有要事,要禀告殿下。”
萧瞻对成楹没提着剑来刺他几下,感到很是纳罕。
“成侯请讲。”
“臣想将历年所得的俸禄和赏赐捐赠出来,以资国库。”
萧瞻一惊,没想到成楹会这么大方。
转头又一想,成楹此举,未必没有向他示好之意。
莫名小开心起来,看向成楹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忱。
早不捐,晚不捐,偏偏在青楼事件发生之后捐赠?
甚好甚好,他正穷着呢,成楹送上的钱虽然杯水车薪,连燃眉之急都解不了,但聊胜于无,还能在百官中起个表率。
萧瞻当即感激了成楹的一片赤诚之心,大赞她忠君爱国,电光火石间,已经把这笔银钱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这笔费用,就用做北地军的善后事宜吧。”
“是。”
成楹领命告辞,眉目间一片平静。
其实,即使国库面临窘境,萧瞻也没急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他心里算得很明白。
只要国家不再起干戈,朝廷少生事端,天佑万民,不降灾害,休养生息,各地官员兴修水利,大力发展农事,平平稳稳过个两三年,百姓家里就能剩下余粮,待缓过眼前这口气来,他就能腾出手来,解决朝堂的沉疴烂病。
现在正值年后开春,万物复苏,农时不可废,太子爷神清气爽,意气风发,颁布的第一道大诏,就是命令各州郡,除水利外,其余的官府工事通通延迟,并减去民丁一年的徭役,好给各家男子腾出时间,专心务农。
正月中旬,远在益州的江都王,接到北地捷报,以及朝廷送来的,前将军印玺。
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印,萧子瑜有些感慨:“本王这是沾了靖宁侯的光啊。”
他来益州的时间不短了,一次兵都没有出过,半分军功未建,太子殿下不仅不派人申饬,反而升了他的官,不就是为了制衡靖宁侯,不让一家独大,维持朝堂平衡么。
麾下将领们想不到这一层,齐声道贺,连一向高傲的益州刺史叶俊来,听说萧子瑜晋升后,也特意来道了一声恭喜。
不过,萧子瑜觉得,叶俊来可能更想催他出兵。
这场战争,说起来,有些可笑。
起因是两个小孩子争柑橘。
具体详情不得而知,大体是,在南夷和楚民混居的边界,长了一片柑橘林,金秋十月,瓜果香甜,不知怎的,一个熊溪蛮夷部落的小孩,和一个楚人小孩同时看上了一棵柑橘树上的同一只柑橘,互不相让,就这么掐起来了。
双方掐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最后柑橘也没吃到,各自嘤嘤嘤着跑回家,向家里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哭诉。
两家的亲戚长辈们一听,不乐意了,都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受了委屈,遂私下纠结一帮势力,在柑橘林里火并了一场。
事情越闹越大,火并一场怎么够,打架斗殴的过程中,一个楚民不小心误伤了一个熊溪蛮夷的贵族子弟,结果这人命薄,抬回去没撑过一夜,就一命呜呼了。
熊溪蛮夷那边,当场就火了,首领带着部落青壮,拿上弓箭长矛,叮叮当当出了寨,事态严重起来。
在熊溪蛮夷口中,你们楚人欺人太甚!连个孩子都打!
在楚人眼里,你们南夷不知好歹!整天除了闹事儿,闹事儿,反叛,还会干个啥!
双方语言不通,鸡同鸭讲。
最后大旗扯起来了,江都王快马驾临。
萧子瑜摸清事情起因后,嘴角直抽,扶着额头,颇为无语。
他尝试过以柔性手段化解干戈,派遣使者跟熊溪首领和谈,结果不知怎的,熊溪蛮夷似乎不满楚使开出的条件,竟然将使者斩了。
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楚军憋着一股怨气,叫嚣着要杀去蛮夷老巢。
叶俊来也冷笑:“王爷未免,也太把这些南蛮当人看了!还是快快出兵,将这群叛逆收拾了才是,一片仁心善意,还不如喂狗。”
萧子瑜心知叶俊来心直口快,对南蛮恨入骨髓,不以为忤,只叹了口气,命人翻开地图,开始调兵遣将。
三日后,六万楚军从自蜀郡,江都郡,广汉郡集结,挥师直指十万熊溪蛮夷。
军队开拔到永昌郡后,走不动了,双方僵持了半月有余。
熊溪蛮夷派先锋部队袭扰,略有小胜,瞧见楚军被束住手脚,不敢来犯,一时间士气大振。
这次叶俊来不再催促,他很清楚,不是萧子瑜懈怠军事,而是实实在在,军队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蛮夷与中原人的习性不同,打猎采集,聚族而居,群居之地,气候湿热,瘴气密布,终年不散,外地人入了南夷的地界,水土不服,难以适应,生病是常有之事,严重时甚至会直接丢掉性命。而永昌郡位于益州最南端,也是楚国西南的最边沿,山高林密,到处都是丛山峻岭,悬崖峭壁,再加上森林密布,河水湍急,途中有七百里荒山野岭,无人居住,地形险恶,大军难以越过。
而蛮夷躲在丛山峻岭之中,可以轻易地化整为零,时聚时散,轻易逮他不住。
更不巧的是,萧子瑜此次出征,遇上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密集的营盘泡在水中,难以构建防御工事,还要面临垮山的风险,顶着巨大的压力,将士们无不神情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