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按照之前定下的约定,成楹将军营扎在了功著县外一百五十里的位置,旁边就是苦水河,这里离会盟台只有五十里的距离。同样的,羌胡右贤王尹鲁也在北边五十里处落脚。
双方带的人马都不多,表面上看,都不超过一千人。
第三天天色未明,萧瞻就带着中尉统领徐锐和十几个郎卫,骑上大马,轻装简行,径直赶往会盟台。
自从上次因为刺客事件,和成楹一路逃亡过程中,上马时被一只野鸡爪子划伤了手,大丢面子之后,太子爷就在御苑中苦练了几天骑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和一干武艺高强的郎卫相比,也不遑多让。
成楹当然不会让太子孤身赴会,她除了派秦竹书随太子爷一起动身外,还从自己的亲卫中拨出五百人马,尾随在后,危急关头专门保护太子。
上午辰时,双方代表准时到达会盟台,楚军这边出动了太子爷,羌胡那边来的是尹鲁本人。
萧瞻觉得对方还算识相,至少配得上自己的身份,不掉价。
花了十来日建好的会盟台,其实就是个方圆百来米的土台子,旁边配了三级台阶,又矮又丑。双方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心照不宣,对此都不发表意见。
台下衰草连天,台上冷风飒飒,走完祭拜天地这等麻烦流程后,太子爷和右贤王有模有样地互相行了礼,在各自随从匆匆摆好的几后落座。
此次会晤意义重大,太子爷不堕国格,跪坐的姿态风度翩翩,就像古画中走出来的温润君子。
只见对面的羌胡右贤王,根本不知跪坐为何物,四仰八叉箕坐在地,太子爷唇角一扬,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傲然道:“本太子来了,尔等蛮夷,想和孤谈什么?”
尹鲁一愣。
就如萧瞻在打量尹鲁一样,对方也在细看他。
开始几眼,只觉这人太年轻,且皮相生得挺不错,一双桃花眼配上笑,比部落中最漂亮的姑娘还能吸引人的注意,让草原上追着风长大的猛男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尹鲁不禁心生疑惑,连背后几个亲信都在悄声议论,这人真的是楚国太子?
可对方一开口,那种高傲的口吻,非长期身居高位不能养出来,就让尹鲁确信了,这人就是萧瞻。
他偏了偏头,和一个亲信交换了下眼神。
萧瞻自幼长于深宫,又在朝堂上浸染多年,旁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却是一流,他悄悄对旁边的秦竹书传话:“对方信了。”
秦竹书微微颔首。
尹鲁举起酒碗,露出大笑:“今日能与楚国的太子殿下会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缘分,能亲眼目睹殿下的龙凤之姿,鄙人何其有幸!草原子民信奉相逢即是朋友,还请太子殿下满饮此杯,祝贺我们之间的友谊!”
萧瞻斜睨着眼睛,心里呸了声,不去拿酒,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表情:“尔等蛮夷,懂什么诗酒礼仪,好酒给你们喝了,都是白糟蹋了。快说,准备赔我们大楚多少金银?”
听了这般傲慢无礼的话,尹鲁脸色一变,站在他背后的亲信拔出剑来,就要大步上前,被尹鲁抬手挡住:“殿下太过心急了,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操之过急,还是慢慢商洽为好。”
萧瞻压根儿不拿正眼看人:“你们蛮夷根本不懂信义为何物,跟你们相处,只能快刀斩乱麻。快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孤没那么多耐心陪你们慢慢耗。”
“竖子欺人太甚!”一个亲卫终于忍不住了,大叫着要冲上来,徐锐也拔出长剑,最后时刻,却被站起身的尹鲁伸手拉住。
脾气暴躁的亲卫用羌胡语怒道:“楚国太子真是无耻,让我去杀了他。”
尹鲁用羌胡语回他:“不,他不是楚国太子,这个人一心想要激怒我们,一定布下了圈套,想引我们上当!北地军早就重兵压在后面了,我们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萧瞻身边一个懂羌胡语的,身穿郎卫服的北地士卒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萧瞻偏头,冲秦竹书微微一笑:“疑了。”
刀光剑影闪动之下,他紧握的的双拳满是汗水,心脏剧烈鼓动着,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咚咚声。但萧瞻脸上还得保持谈笑风生的泰然自若,吊着羌胡,不能露怯,露怯死得快。他得稳稳坐在这里,为后方成楹的布局争取时间。
另一边的争论还在继续,亲卫道:“既然他不是楚国太子,留着他也无用,不如让我现在结果了他?”
尹鲁:“我们谁也没有见过楚国太子本人,现在还不能确信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楚国太子,如果把真的当成假的杀了,我们就亏大了!楚国必定倾举国之力,为他们太子报仇,寒冬已经到来,我们缺少粮食和御寒的衣服,试问到时候,我们如何抵挡?”
亲卫:“那就把他抓回去?”
尹鲁:“抓个假的干什么?帮我们消耗粮食吗?”
亲卫无言以对,只得悻悻退回去。
萧瞻旁观他们争执半晌,眼珠一转,又义正词严说了一大堆:“你们羌胡无缘无故,犯我大楚北境,伤我百姓,夺我财物,毁我村舍,还害得北地全体军吏跑东跑西,劳心劳力,跟你们做邻居,真是辛苦得很啊。但我们楚国仁慈,想着你们那地界又穷又破的,出不了什么好东西,也不朝你们多要,你们就把此次的战争费用报销了吧,五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黄金,外加良马一万匹,并将掳走的楚国百姓们一根头发都不少地送回来,这件事儿就算了。”
羌胡们面面相觑,仿佛听见了什么鬼话。
尹鲁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太子殿下说笑了,我们两国的战争古已有之,自古以来各有胜负,怎么楚军的军费,反找我们要呢?”
萧瞻:“哦?难道是本太子理解错了?你们做为战败的一方,主动找我们和谈,不该乖乖给我们上贡?”
尹鲁:“太子殿下确实是理解错了,本王约太子前来和谈,也只是跟太子商量商量边界划分的问题啊。”
萧瞻被这不要脸的给气笑了,你一个手下败将,还有什么资格摆谱?他变脸似的,一脸傲据立马换成人畜无害的微笑:“这话也有道理,把你们早些年侵占的楚国土地,都吐出来吧。”
“殿下真会开玩笑。”
眼见尹鲁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七拐八扯,就是不说正事儿,萧瞻就知道对方毫无和谈的诚意,心中庆幸,辛亏北地军早有准备。
但他还得再拖会儿时间,所以继续保持傲慢的人设,跟尹鲁鬼扯。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尹鲁心里也防着北地军生乱,不由得焦急起来,虽然仍无法判定此人是不是真的楚国太子,但他心里却越来越倾向此人就是。本着宁可错抓,不可错放的态度,他猛然抬头,冲身后的亲卫们使了个眼色。
就在这时,秦竹书也霍然起身,一手持枪挡在萧瞻前面:“徐统领,快带殿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