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成楹没动声色，径直去了中军帐。
倒是秦竹书，拿胳膊捅了捅武邑：“将军三月末回京，九月初归来，满打满算，也才走六个月，北地军营里怎么就有新人了？怎么事前都不给将军说一声？”
武邑斜眼觑了卫锋一眼，拿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想说话。
这是个很不礼貌的动作，但秦竹书深谙此人的脾气，颇有几分傲气，只对有真本事的人看得上眼，放眼整个北地军营，能入他眼的，也就一个成楹，半个秦竹书。
剩下半个是因为秦竹书长得太书生气，武邑死活看不上。
旁边一个偏将军，名叫沈宏伯的人给他解释：“那是并州刺史卫和通的侄儿，拿着刺史令调过来的，据说先前曾在京都城门口做郎中令，没准儿成侯还见过他呢。有没有真本事不知道，倒是很会说好听的话。”
秦竹书哦了一声，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既然成楹这个主事人都没说什么，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成楹先是了解了一下军中部署，除了新增加几个别地调过来的偏将军，招收过一批新卒外，跟成楹走之前的布置相差不大。可见成楹走之后，武邑将营中管理得很不错。
此外，就是重点关注了前线战事。长野县遭到羌胡洗劫，已由一名偏将军带领重军驻防，官员安排损失惨重的百姓迁居。另外，在成楹赶来北地的这段时间，白水县、弋居县也先后遭到不同程度的进攻，各由将军分别带领一万步卒加强城防，重兵囤据。
加上白水县派去的一万步卒，北地军营中还剩下两万步卒，五千骑兵。
不算其他负责运送军粮辎重的民夫杂兵，以及少量的骑兵预备役，北地军营中现在只有两万五千人。
也就是说，偌大一个并州，偌大一个北地军营，满打满算，能上战场的，其实一共只有五万五千兵力。
看起来有些可笑。
但这就是北地的真实情况。
北地郡位置偏远穷僻，所有常住人口只有二十万，是京都的十五分之一。
并州下辖十郡，撇开早被羌胡占领的朔方郡不谈，只有九个郡。九郡中，土地肥沃的地方只能算太原郡，粮食和人口稍微多一些。更别提上郡、西河郡也是抵御羌胡的前线，加上北地郡，北方六部重郡，并州占其三，说白了，并州以一州之力，扛住了北方羌胡的一半火力。
五万五千兵马，是并州能够给北地郡的，所有兵力的极限。
这也是成楹能够掌控的所有军事力量，是成楹的嫡系部队。
大楚实行的是征兵制，且以当地之人守当地之土，很难将别州的军队调到并州来驻防。
一来，将士们并不愿意背井离乡，在并州这种鸟不拉屎的，专出穷鬼的地方镇守数十年；二来，朝廷并不放心疆域内有几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到处乱窜，甭管你多能打，老老实实待在你那窝里就完事儿，江都王就从未将西南的军队带出过益州地界；三来，大楚的军队军纪就那样，做不到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哪怕头顶军纪森严，当能从百姓手里揩点油水的时候，没几个会客气，并州的百姓们也不放心让别州的兵马驻扎在他们家乡。
镇北将军，手握凉、并、幽三州兵马，只是说得好听、看起来很厉害而已。
且不说凉、幽二州天高皇帝远，成楹从来没去过，她的影响力达不到那么远，就是一个小小的并州，她真正能把握住的，也只是北地郡而已。把她放到上郡、河西郡去，那里的军队都不一定能听她指挥。
当初在京都的时候，成楹不免觉得太子爷可笑。
忌惮她，忌惮成家跟忌惮什么似的，只有天知道，成家名声虽大，根本没有造反的能力。
让她带着五万五千北地军南下，攻入京都？
这里她前脚刚走，羌胡后脚就南下了，长驱直入打入并州，北地郡相当于拱手送人，如此一来，她成楹，真就是千古罪人，被掀翻在地，生生世世都洗不干净。
正如成楹给丞相的陈情书中所言，她靖宁侯干的是保家卫国的事儿，她是忠君爱国的，从未生过造反的不臣之心。
一番肺腑之言，有谁能真正听懂，就不得而知了。
局势就是如此严峻，成楹现在唯一的倚仗，只有这五万五千北地军，她要带着他们，把羌胡驱逐出境，打出大楚的国威来。
几天下来，羌胡似乎安分了，前线没再起波澜。这日，正是军中发饷的日子，成楹正在翻看前几次的战况，听到帐外响起喧哗之声。
她出账一瞧，几个营的士兵围在校场空地上，大声辱骂着什么，摔锅砸碗，沸沸扬扬。这时，武邑带着亲卫走过来，凌厉的眼神一扫，大声宣告了句什么，他们才安静下来，各自散了。
武邑是典型的河西汉子，长得身高马大，相貌堂堂有威严，他又是久经沙场之人，身上浸染了杀戮之气，军营中不少人都害怕他，这么一瞪，威势非同小可。
“怎么回事？”成楹是不害怕他的例外之一，等他近前的时候，问道。
武邑恭敬回道：“将军，北地郡守拖欠士卒的饷银，已经派人前去催促。我告诉军士，饷银迟早会发放，只是要多等一天两天。”
成楹皱起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来报给我知道？”如果不是她恰好撞上，这事儿说不定就被瞒过去了。那么问题来了，她走后的六个月里，有没有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武邑：“以前也发生过两次类似的事情，一般最多不过两天，就能给士卒把饷银发齐。将军为了战事劳神，属下以为这只是件小事，所以就没有报告给将军。”
成楹听得直摇头：“士卒在疆场上卖命，不就是为了挣几个饷银养家糊口么，这是他们最大的企盼和指望。其他事情都可看作小事，唯独军中的钱粮问题，不能等闲视之。”
她叫来贴身侍卫大虎，让大虎把她从靖宁侯府带过来的二百两黄金、一千两白银拿出去，找富户兑换成银钱，先给士卒把饷发上。
这还是因为当初意外救了萧瞻一条小命，太子爷赏赐给她的，带到军营中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当初成楹以为，太子爷至少能赏赐一千两黄金，没想到在她厚着脸皮索要了一次的情况下，萧瞻拢共才给两百两，真是够抠门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