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吓了一跳,他穷苦出身,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赶紧四下张望一番,紧紧搂着包裹,缩头缩脑退回门内。
这么大笔银钱他不敢私藏,穿过角门,上报给府中的如今的大管家秦先生,并仔细说明发现银钱的经过。
秦竹书拎着银子去找成楹,成楹一摸到银子底下印刻的铭文,顿时脸色一僵。
书房中,秦竹书拢了拢头发,跪坐在成楹身前的坐席上,悠悠道:“不用检查了,确实是府中流出去的,就是之前补偿给那些受牵连人家的银钱。”
成楹:“十两纹银的数额不算大,居然会特意把银钱退回来,会是谁?”
秦竹书从怀里摸出一张名单,展开铺在几上:“补偿十两纹银的人家,少说也有百来户,光京都就有六十多家,怕是无从查起。”
老夏是个大嘴巴,心里藏不住事儿,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很快这件事情就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故事中的老夏拾金不昧、一心为主的忠仆形象放大了数倍。成楹这里和秦竹书没商量出个一二三,偶然听到风言风语,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让小虎出去呵斥一二。
适逢成蜜端着茶水走过来,她自然也听了不少消息,搁下手中茶水,看到了包银子的碎花蓝布,成蜜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找到这银子的主人。”
她拾起蓝布皮儿,翻到一方边角处,指着一个不显眼的“李记”标记,笑道:“之前姐姐给我定制嫁妆,将京都各大出名的布庄都请到府中来过,我看上了李记布庄的料子,还做过好几身衣服。李记家出品的料子质量好,花色精美,为了与别家的布料作区分,每一块料子都会打上独一无二的印记。我看这方蓝布上面的花纹颇为眼熟,心中就有了猜测,如今找到这内绣的李记二字,就更加肯定了。李记布庄开设在京都郊外楚怀山脚下,只此一家。”
成楹头上的愁云顿时一扫而空,眉开眼笑起来:“如此一来,去李记布庄问问谁买过这样的碎花蓝布,没准儿就能顺藤摸瓜。”
有了线索,立即行动。
此事干系体大,成楹不想将成府中的其他人卷进来,只带了秦竹书,轻装简服,两人两骑,向楚怀山脚奔去。
李记布庄是家织布、染布的工坊,成楹他们到时,日头当空,伙计们或是抬染料,或是在染塘里翻搅布匹,忙得正紧。五颜六色的布匹挂在横杆上,随风飞扬,煞是好看。
布庄中管事的听说有贵客到访,出面接待了他们,成楹拿出碎花蓝布来打听,结果却大失所望。
管事的翻看了蓝布几遍,特意仔细摸了摸“李记”标识,最后道:“姑娘莫不是拿老朽寻开心?这样的布料,我们李记每天卖出去的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如何能记得谁是这方蓝布的主人?”
成楹垂了垂眼帘,向管事的道了谢,只得和秦竹书离开布庄。
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瞬间飞灰湮灭。
秦竹书瞅着她默默无言的神情,知道她现在堵心得很。以前打仗,遇到胶着状态,拿不出制敌之策时,成楹就是这样一副神情,什么不快都闷在心里。当然,也是尽可能不将低迷情绪传递出去,以免影响士气。
两人牵着马,穿过一片青葱竹林。
竹叶晃晃悠悠飘落在地,秦竹书转了转眼珠,道:“现在线索断了,也未必是坏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嘛。”随缘就好。
即使后面半句话秦竹书没说出来,成楹也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只是当年父亲的事情,当真在她心里扎得太久。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演变成心间一根刺,成为一场意难平。
在北地的时候,天高皇帝远,触不到多少京都的事情,如今一朝回京,她尽己所能,点点滴滴地收集当年事件的蛛丝马迹。虽然艰难,总算有些收获,碎片般的事情真相能再多一点就好了。
“刺啦——”
马蹄的哒哒声忽然被弓响弦惊打破。
竹林深处传来马儿的嘶鸣和人的呼救声,以及刀剑磕在硬物上的响动。
“出事了,竹书,我们快去救人!”成楹翻身上马,策马前行,向着出事的地方奔去,秦竹书紧随其后。
很快,只见青青竹叶被鲜血染红,枯枝败叶上倒着一辆马车,还有几匹马和几具尸体,有男有女,看着装打扮,应该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婢女或者小厮。成楹弯身,翻过来一具面孔朝下的男尸,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忽然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这人身上穿的,分明是宫中内监的品服!
正前方还有一辆马车,车前倒着一个人,黑衣杀手拔出剑,直直抛出,正向那人刺去!
成楹来不及多想,立即拔出腰间配剑,掷出去,刚好格飞了杀手的剑。
“殿下!”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一个身穿粉色儒裙的身影跌跌撞撞向马车这里跑过来,然而被树枝绊倒,摔在地上,无法靠近马车。
就在此时,这杀手已经冲到马车前,却被几步赶来的成楹一脚踢开。
赤手空拳又驱散几个逼近的黑衣人侯,成楹敏捷地赶到马车前倒地的那人身边,一把扶起他:“殿下?”
“快,陆姑娘有危险……”事发突然,萧瞻来不及擦脸上的泥土,指着十来步开外半倒在地,艰难起身的陆嫣柔,高声喊道。
重重危险之中,成楹既然已经冲到萧瞻身边,断然没有将太子殿下撒手,去救别人的道理。附近还不知道有多少隐藏的杀手,眼见秦竹书已经赶到陆嫣柔附近,成楹喊道:“竹书,把她交给你了,我带太子先走!”
“好!”
成楹打了个呼哨,多年陪她征战沙场的宝马红枣,鸣叫着冲到她身边,成楹半拖半拽着萧瞻,把太子扶上马,随后自己一跃而上,坐在后面,策马离开。
“成侯,你到底还要跑多久?”约莫跑出十几里路后,萧瞻问道。他遇上刺杀事件,本就受了惊吓,现在又被成楹带着疯跑,在马背上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心俱疲。
成楹警惕地看看四周,没有杀手追上来,她这才慢慢放慢速度,最后在一片旷野边上,勒马停下,两人下马。
一下马就对上萧瞻那张欠打的脸。
成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别过脸去,回道:“这不就停下了吗?太子爷,您还记得自己差点丢了小命吗?”
萧瞻当然没忘记适才差点捅到他脖子边上的利剑,被成楹这么一怼,顿时老实起来:“这个,多谢成侯了,成侯救驾有功,孤回宫后,一定会重重赏赐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