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果然发了话,他问少吏:“依司天府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少吏:“殿下,臣夜观天象得知,此次月食主要指向北境边塞,应当处置朝堂上的专权之人,禀明上天,大楚方能避过祸事!”
成楹心里直呼好家伙,你怎么不指名道姓就是我靖宁侯该被撤职反省呢。
司天府这么一说,大司农屠安民立刻站出来附议,有了他带头,又陆续有几个大臣站了出来,请求太子立即制裁专权之人。
不少朝臣有意无意向成楹投来目光。
成楹板着一张脸,身形笔直如松。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根据从前先例,为了太子和臣子的面子,这个时候,成楹就该主动站出来,痛哭流涕,把自己狗血淋头地痛骂一顿,数出数条罪状,然后请求太子撤了她的官职,让她回家养老。自己麻溜地滚蛋。
成楹就不。
北地军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是国家的功臣,凭什么一个没头没脑的天象,就把她的位置撬了。
太子只好暗示:“靖宁侯,你怎么看?”
成楹出列,跪下:“殿下,臣以为,天行有常,月食乃是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当不得什么。”
萧瞻:“……”
萧瞻昨天晚上跟皇帝老爹谈了半天心,将皇帝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安抚了一遍又一遍。皇帝担忧朝廷中将有祸国殃民的妖孽横空出世,太子再三保证没有妖孽,就算有妖孽他也能给处理得明明白白。
皇帝还是担忧:“此次月食,所指为何,应在何处,应在何人身上,务必给朕一个确切的说法。”
萧瞻领命。
他当然不知道月食会应在谁身上,只是提前含蓄地跟司空府提了提北方,于是就有了今天朝堂上的一幕。
可姓成的不想放权,跟他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瞻就很堵心。
这是要跟他扛到底啊!
好啊,就看谁能扛得过谁。
萧瞻给气笑了,他正要说什么,坐在下首的吴丞相忽然起身,跪拜道:“殿下,月食,常也;日食,为不臧也。月食乃是有规律可寻的现象,怎能把它当作上苍要降祸的征兆呢?”
萧瞻心里暗暗埋怨舅舅没有眼力劲儿,这个时候跳出来维护靖宁侯做什么。他驳道:“不然。前朝曾经发生过一年出现三次月食的现象,后来发现乃是当时的大将军辅政不明,撤了他的官职后,天象自然好转,政通人和。有此等先例在前,孤怎么能不引以为戒呢?”
江都王也出列:“殿下,月食有可能是上天在示警,但是司空府也有可能观星有误,不一定应在北地。”
一时间,群臣纷纷谏言,各抒己见,有站太子和司空府的,也有站丞相和靖宁侯的,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
只听见丞相又道:“殿下,老臣处理朝政十年,位高权重,群臣有目共睹,而臣年岁渐高,身体大不如前,前段日子甚至出现了眼花耳聋之状,此次天象生异,或许就是上天在暗示殿下,臣不该再担此重任。臣恳请殿下,撤了臣的官职,丞相之位,另换有德者居之。”
丞相一边说,一边取下脑袋上的进贤冠。
群臣再次缄默。
丞相话都说到这份上,萧瞻不好坚持这就是靖宁侯有错,靖宁侯错大发了,他也不能让丞相走,只好当和事佬:“看舅舅这话说的,不过就是出现了月食而已,坊间闹得人心惶惶,乃是百姓愚昧,不知其中变化的缘由,待弄清楚月食变化的规律就好办了。朝堂出现争议,观念相左,均是为了大楚的繁盛着想,不一定谁说的话就一定正确,谁说的就一定错误。舅舅身为丞相,岂能轻易言辞呢?孤看江都王所言很有道理,司天府,再回去好好观察观察,重新给孤一个确切的说法。散朝吧,此事容后再议。”
成楹暗暗冷笑一声,你还是看得挺清楚嘛。
月食事件暂时被按压下去,没过几天,朝堂上又出现了另一桩令人哗然的事情。
这次主要针对的不是靖宁侯,而是广宁侯。
大司农屠安民上疏,控告广宁侯纵容族人侵占土地。面积还不小,所占水陆面积高达二百多顷,其中包含了两座山,几处果园。
大楚豪强兼并土地,古已有之。就说朝堂上的这些官僚们,除了吴丞相,谁家里没几处房屋田产什么的,成楹刚封靖宁侯那会儿,就有人上赶着送田送地送庄园。原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两百多顷土地,其实只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山庄,算不得什么。
问题是,广宁侯族人占的这块地皮,原本已经被一位天师看上了。
不巧的是,这位天师,是皇帝身边某个道士的徒孙,他是奉了祖师爷的命令去圈占这片地皮的。
也就是说,这相当于是在和皇帝老子抢地产。
皇帝修仙练道,自然不能和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必须是最有仙气的。
普通道士修仙是吃苦,皇帝修仙是真的当神仙。
比如道观建立的地方,必须得是山清水秀,有风有水的洞天福地;比如说住的屋子,得称“丹室”,要安静脱尘,丹室内还要点香,不能让不洁净的东西进入。
由此可见,广宁侯族人侵占的,那能是普通地皮吗?
往大了说,这是不敬皇帝,耽误皇帝成仙,杀头都是轻的。
广宁侯当场就吓傻了,脑袋碰碰碰往地上磕,请求太子殿下恕罪,自己愿意连降三级,回去后一定好好约束族人。
广宁侯官职本就不高,只是个侍中,略低于九卿,名义上为皇帝在管理国家时候的顾问。由于皇帝不管理国家,朝政全由丞相一把抓,因此也就没人问他点什么。
当下就有朝臣跳出来,义正词严指责广宁侯治族不严,明里暗里透露出,他的族人这么干,不仅有广宁侯的包庇,更有位高权重之人的纵容,明枪暗箭都指向靖宁侯府。
太子瞟了眼不吭气儿的靖宁侯,再瞅瞅广宁侯额头上一片血红,觉得他认错态度还算积极诚恳,高高兴兴把对方贬官了,并勒令广宁侯回府后,静思己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若说不是被人阴了,打死成楹都不信。
抬眼觑见萧瞻那自作聪明、志得意满、自鸣得意的嘴脸,她就挺想上去扇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