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母亲想说的是这件事。
还没死心呢。
萧瞻暗暗吐舌。
吴皇后仔细端详了片刻儿子的脸色,确定他不是开玩笑,终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哪怕是和自己儿子过招,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退步的,她问:“能否跟母亲说说,你为何看不上那成家长女?”
说起这成家长女成楹,那真是大楚的一大传奇。
近日京都内外,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百姓议论最多的,朝堂上下,文武大臣,里里外外纳罕的,就是这位世家新贵,堂堂镇北将军,靖平侯府的女侯爷,成家的嫡长女成楹。
大楚居然出了个镇北将军!大楚数十年没出过能征善战的将军了吧?!
靖平侯,这爵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不就是成家上任家主、荡寇将军成裕的爵位吗?
成家的侯爵不是都被废黜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各路消息灵通的人马明里暗里几番打探,终于弄清楚了。
听说,这位新的靖平侯,就是老侯爷的孙女儿。
她怎么当上靖侯的?
听说是在并州立了军功。
多大的军功啊?朝庭舍得给她封爵,还拜为镇北将军!
她爷爷当年的荡寇将军,也不过就是个杂号将军吧!镇北将军,四镇将军之一呢!标准的重号将军!
事情要从羌胡入境说起。
自古以来,草原部落和农业民族的纠葛就根深蒂固,草原部落垂涎长城以南丰富的粮食、牧草和人民,三年五载南下牧马,烧杀抢掠,西楚北部边境的居民饱受战火摧残。大楚年年派重兵靖边,无奈国中缺乏大将,数次交战,各有胜负,败多胜少。
羌胡在融合西羌、月氏、氐等北方胡族之后,愈发强大。自大单于以下,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从左右贤王以下到当户,统帅到部队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
年前,秋风乍起,黍稷丰收之时,羌胡单于北宫延玉,派遣左右谷蠡王率领数万大军,从北地郡南下,意图抢占并州对外要塞,结果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临危受命的小将,率领数万骑、步兵横拒关外。
此人,正是成家嫡长女,成楹。
成大小姐不仅守住边境,还抓住机会,带着军队反攻,一举荡平胡寇,深入胡地数百里,斩杀左谷蠡王,杀得对方人头滚滚,片甲不留!
扬大楚国威啊!成将军威武啊!
楚军大胜的消息传到京都,朝堂上下一片欢腾,百姓们激动得涕泗横流。
无他,西楚这么些年,被羌胡、林胡、乌桓等外族欺负得太惨了,偏偏国内还没几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倒是有位镇守西南的江都王,领镇西将军,不过这位王爷得盯着西南诸郡不安分的蛮夷,朝廷不敢把他往北境上调。
并州、凉州、幽州等北境诸州就惨了,外有强敌环伺,内无大将靖边。
胡人常常南下牧马,放任牲畜嚼食百姓们栽种的麦稷,掳掠楚国的人口带回去充当奴隶,并、凉、幽三州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现在好了,终于有人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把!
叫这些胡人知道,我堂堂中原也是有将才的!
楚国朝堂激动之余,也不含糊,立即论功行赏!
只是在怎么赏北地郡的将士们这个问题上,朝庭出现了分歧。
赏,自然是该重重地赏,只是这拜将封爵,还是封一个女人……
朝廷就到底是该多多赏赐成家长女金银财帛,然后让她回家来,别在男人堆里掺合,还是让她继承祖辈爵位,独领大军镇守并州,分成了两派。
其中,吴皇后的亲哥哥、当朝吴丞相吴雪松大力支持让成家长女拜将封爵,领并凉幽三州兵马,镇守北境。
老丞相看问题有眼光有深度:“千金之宝易得,良将之材难求啊!”
由于当朝皇帝一心求仙炼道,十多年全然不闻庙堂之事,委托太子监国,而太子爷是个惫懒的主儿,几乎把政务都委托给了丞相,因此,这位爷发了话,事情便相当于定下了,萧瞻也没说什么。
赐封的旨意一下,不知道楚国男人们怎么想的,反正女人们都疯狂了。
贵女啊!女将军啊!女侯爷啊!
这位全占齐了。
就在全京城的女人们都在为成侯疯狂的时候,成楹本人低调地入了京,向皇帝述职,领赏。
皇帝本人没坐在龙椅上,其实就是回京向太子爷述职。
巧的是,成楹上朝那日,太子爷贪恋被窝温暖,一心想睡个懒觉,没去上朝。
这位太子爷的惫懒不着调儿是出了名的,一年到头上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偶尔在大朝会上现身一次,群臣恨不得高呼“殿下圣明!”
而这次,太子爷显然玩出格了。
堂堂靖边大将军回朝,你身为太子竟然连朝都不上?
镇北将军的身份,就是皇帝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都是应该的!这可是给你老萧家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啊!
丞相大人,太子他舅舅看不下去了,朝会一散,直奔太子东宫而来,刚好皇后也在,看到哥哥这满脸怒容的模样,吓得不轻。
吴丞相指着太子的手指颤抖着,满怀怒气在妹妹和外甥面前化作了苦口婆心:“殿下啊,您怎么能不去上朝呢?”
萧瞻正色道:“不是有舅舅在吗?舅舅搞定一切不就行了。”
一句话堵得吴丞相不知如何是好。
满腹心酸都是怒其不争,有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吴丞相是个好面子的人,皇家信任你,把国家大事都托付给你,权利都交给你,还对你极其信任,你能怎么办?
还不是给他老萧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
还能反了不成?
他吴家世代清贵,吴雪松士林出身,最是重名节,要面子,丢不起这个人,当不了忘恩负义的主儿。
他是旁敲过也侧击过,曾经也直言不讳劝谏过,奈何太子就是一副死德性,不上进啊。
只能盼着外甥某一日幡然醒悟,担起大任了。
丞相大人佝偻着背,长叹一声告辞。
萧瞻反思了下自己的言行,认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毛病。
偶尔,他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们也会给他提提意见。
在靖平侯还没回京之前,有一天,太子找广宁侯府的世子赵文良一起玩乐,两人打扮成普通富家子弟的模样,在大街上瞎逛。萧瞻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与民同乐。
赵文良当时就说过:“殿下您是不是太纨绔了些?”
萧瞻:“何以见得?”
赵文良给他细数:“殿下您看,你一年四季都泡在东宫里,身边的宫女要长相温柔的,有亲和力的,说话声音要甜软,个头要不胖不瘦,身高要高矮合适,和你说话的下人们必须得温声细语;茶不喝隔夜的,饭菜不吃温度不合适的也不吃菜品不好看的,衣服不穿有褶子的不穿重样的不穿洗过水的;从东宫到御花园不过百十步路,无论天晴还是下雪,只要没人抬步辇你绝不挪动一步,太阳稍大一些,步辇旁边都得给您配个宫人打伞……”
萧瞻挑了挑眉:“还有呢?”
赵文良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说。
萧瞻示意他有屁快放。
于是赵文良痛快道:“还有您每上一次厕所都要换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