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坐在包间里, 难得有些坐立不安。
这一趟实在不顺利,先是要找的人出远门了,回来后却一直不在家。他知晓礼数, 知道菲尔德夫人病情严重,便不好擅自到医院去, 等来等去,打听到菲尔德夫人病情已经稳定, 这才再次到菲尔德宅邸。
果然, 这一次周元青就主动联系了他, 约好了今天的会面。
“我来晚了,实在不好意思。”瑞和推门进来, 一眼就看见周瑾正皱着眉头在喝茶,那茶好似有毒一样,抿得苦仇深恨的。
“不晚不晚。”见瑞和进来, 周瑾的眼睛一亮, 赶紧站起来招呼,“快坐,想喝点什么?”
“和您一样,喝茶就行。”
等侍应生将茶点摆好关门出去,瑞和才开口:“我知道您来找了我多次,可惜家中有事不能应邀, 到今天才有空闲见您,请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家人重要, 我都能理解的。”
“那我就直话直说了。”瑞和看着周瑾的眼睛,“您找到我这里来,想必是有了几分把握,为了不浪费彼此的时间,我们直接去做血缘鉴定吧。”
周瑾一愣,再也想不到瑞和会单刀直入到这种程度,他原先还准备了好些话呢。
两人雷厉风行,意思意思喝了茶就直接去了医院。因为办的是加急,两个小时后就能拿结果,周瑾紧张地搓手,来回走动根本坐不下来。
瑞和倒没什么感觉,绮阳星周家与菲尔德家有渊源,早些年在生意上也有过不少合作,看在这份交情上,他愿意配合周瑾做检查。
“结果出来了?”病房里,郑夫人笑着问。
“还没呢。”瑞和坐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削起来,“周家主好像很笃定的样子,我怕他希望太大,到时候失望就越难受。”
“你就知道会失望了?”郑夫人接过苹果,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笑着说,“我倒觉得他有可能称心如愿。”
瑞和摇头:“难说。”为了这件事,他还向老家的人打听过,周大伯和周姑姑都说,田舒雅在嫁给周铸之前就结过一次婚了,后来因为虫族之祸成为寡妇,家园也成为虫噬荒地,只好乘坐难民船流浪到了赫星,之后经人介绍嫁给了周铸。
这样看,田舒雅的身世好像真的有一些说不清的地方。
田舒雅不喜欢照相,找来找去,也只有一张证件照。
“只看脸还是像的。”郑夫人回忆着想,“就是气质不太像。”
“您不用操心这件事,不管是还是不是,都不会是坏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郑夫人叹口气:“对了,佩佩刚走不久,我看她最近都忙瘦了。”又招呼瑞和靠近,小声说,“我看她身边的护卫长,那个艾凯尔少尉对佩佩很是体贴周到,你觉得他怎么样?”
人病着不能工作,郑佩佩也不敢让她费神劳神,郑夫人没有事情做,一想起大女儿就心绞痛,医生千叮嘱万嘱咐让她不要再伤怀,不然的话再名贵的药也不管用了。郑夫人平时能见的也就这几个人,小女儿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抽空来一次,来去匆匆,郑夫人自然关心小女儿,便将紧跟在小女儿身边的护卫长看在了眼里。
瑞和思忖片刻,将艾凯尔一两桩在军团里流传比较广的立功事件说了一遍。
郑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你只说他的军功,是说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为何不评价他的私德?”
“没有深交过,我不敢评价。”瑞和接过郑夫人手中的苹果放到一旁,苹果才咬了两口,两人说话的空档已经染上锈色。
郑夫人若有所思。
“少尉,周先生来了。”门外,威廉轻声提醒。
刚出门,瑞和就看见周瑾正大步地从电梯那边走过来,说是走也不尽然,那速度称得上跑了。
“周——”瑞和刚要打招呼,周瑾也看见了瑞和,一下子加快速度飞奔过来,“元青!元青!我是你舅舅啊!”一把将瑞和抱住,那股力气大得很,瑞和挣扎都挣扎不开。
旁边,威廉他们都看呆了,回过神后忙七手八脚地帮忙将周瑾掰开。周瑾不愿意,死死抱住瑞和,竟然还哭了:“我是你舅舅啊我找了你母亲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她怎么就去了……就晚了那么几年呜呜呜……”
眼泪像水一样淌,瑞和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的湿意,脑子飞快地转:原身的母亲,那位已经与丈夫一起死于矿难的田舒雅,还真的是周家失踪的那位嫡小姐?
郑夫人被扶着出来,弱声弱气地说:“周家主还请冷静,有事进来再说吧。威廉,快把你们少尉——”她将“救”字咽下,伸手比了比,威廉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为难地继续扶住周瑾:“周先生,先放手……”
周瑾原先只是抱着几分期待来的。
周元青的消息经由早就出族的堂弟到他手上,在来首都星之前,他就先将周元青以及周家查了个底朝天。
那位田舒雅对比照片与妹妹少女时期的有照片五六成像,在身世上也有一些查不清的地方,都说她是移民来赫星的,原先是哪个星球的人却没有一点资料,看着像凭空出现在赫星的一样。
周瑾和他的父母找了这么些年,早就不知道失望了多少遍。早先的时候是查年纪接近、容貌相似的女孩,到了他接手时,就开始往找妹妹的后人上使力。容貌相似的女孩男孩,都在他的视线里。
这一次过来,周瑾真的只是抱着几分希望,见不到人这段时间里,他着急是着急,但该做的工作也没放下,甚至还在首都星谈成了一笔生意。
寻亲这件事是私事,他从来都不敢大张旗鼓地查。本来见不到周元青,周元青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可惜小的那两个还未成年不能自己拿主意,若是要做血缘鉴定,少不得要通过孤儿院,手续上麻烦不说,动静也大。至于那个老二,正好去封闭性军训了,更加难联系上。
不得已,周瑾只好在首都星逗留,他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
没想到几分期待竟然给他带来了十一分最好的结果!
“我的妹妹啊!”周瑾抱着瑞和嚎啕大哭,郑夫人看得目瞪口呆,她少年时被父母带着去绮阳星周家做过客,那时候这位周家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谦谦有礼温文尔雅,长得俊秀,因此她的印象里,周家主就是一个君子模样,眼前这个哭得涕泪齐下的中年男人太让她记忆中的温润美少年破灭了。
等他哭得累了,瑞和才得以挣脱,再看看肩膀,那一片的衣服全湿透了。
他苦笑着脱掉外套,又让威廉去找医生过来给周瑾看看。
“我没事!没事!”周瑾哭得眼睛红肿,看着瑞和的眼神却亮晶晶的,“我是太高兴了!元青啊我是你舅舅!”
坐在旁边的郑夫人笑了,笑了又有些心酸,她是知道周家找那位小姐找了三十几年的,如果周瑶没出事,她哥哥也没出事,那该多好啊……
瑞和摆摆手,让威廉即刻就去,又亲手给周瑾倒水:“您先喝点水润润喉吧。”
医生很快过来给周瑾检查一番,说周瑾的身体没事,但要保持心平气和,这个年纪血压飙升不是好事云云。经过医生的打岔,周瑾终于冷静下来,将被他捏得发皱的报告给瑞和看,瑞和认真看过后吐出一口气:“没想到我的母亲真的是您的妹妹,我母亲的年纪比您的妹妹大了十岁——”
重点还不是这个,重点是田舒雅为什么从来不认回周家呢?
她跟周铸生儿育女,埋头苦干,在矿场工作了十几年,最后也死在了矿场那个昏暗的地方。平凡地活着,普通地死去,从头到尾没有吐露过自己的身世,不止改名改姓,还改了年龄,这到底是为什么?
周瑾的眼泪又要出来了,调查的时候他就知道田舒雅的情况,那是真真惨得不能再惨的一个女人了,生了孩子也没时间带,月子都不怎么坐完就又投身矿场,一个女人像老牛一样耕耘,熬干了血,就算没有矿难,只怕也不是长寿的命……当时觉得同情,现在则是心痛难忍。
“你母亲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周瑾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为什么不回家呢,家里一直在找她啊……”
田舒雅、或者应该称呼她为周瑶了,周瑶在原身记忆里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一年到头也不见几次笑容的女人,瑞和搜刮记忆也找不到丝毫的线索。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她宁愿在赫星受苦也不回家,也许原因只有周瑶自己才知道了。
瑞和微微叹气,看向郑夫人。郑夫人看出瑞和眼中求助的意思,她轻咳两声:“周家主,认亲一事不能仓促,更不能在医院这样的地方办,您今天情绪起伏太大,我看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让元青明天再过去和您见面,你们舅甥二人再去闲谈,您看怎么样?我这边呢,也得跟我家将军说一声。”
周瑾恍然:“对对!您说得对!”他知道自己刚才激动过头太过失礼了,的确该给彼此一些消化接受的时间,他依依不舍地看着瑞和:“那我明天等你来,我派车到菲尔德宅邸接你。”
“好的,我送您。”瑞和松了一口,起身相送。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昨晚的月亮圆又圆,大家赏月了吗,新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