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玄机和左千秋对拳,但两拳相交,他立刻发现不妙。
首先,他的气势就弱了一筹,因为刚刚的语言交锋之中,洪玄机已经落下一筹,哪怕他心中不承认左千秋的说法,但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所以从气势上,他就弱了,但他不惧怕和左千秋对拳。
他是什么人?
洪玄机,乃是大乾明面上的第一人,武圣修为,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半步人仙了。
虽然二十年弃武从文,但他觉得他的实力和修为并没有落下,反而更加强大,他领悟诸天生死轮,又领悟了这么多的学问。
他的拳,他的拳意,已经比二十年前的他更加强大了。
所以虽然洪玄机不知道左千秋是什么来头,但他绝不认为自己武圣,半步人仙的修为,比不上左千秋。
“就算是梦神机来了,我也敢一战,何况一个梦神通!”他一拳打下来,拳意浮现,其中有刀剑相杀,书生夜读,君臣和睦,夫妻百顺,父子和谐,种种一切,是洪玄机读书二十年来,所领悟的道理,所领悟的伦理教条之下,应该出现的世界。
这个世界,就是洪玄机读书,读出来的义理。
“这是我二十年苦读,日日夜夜研究先圣遗留的书籍,所领悟的道理,这理学的精髓,是人伦的道理,天下之大,任何人任何事,都难逃一个理字。
你若是败在我的拳下,就是你的平学输给我的理学,你的道理不如我的道理,你的思想不如我的思想,你的力量不如我的力量。
从此之后我就将你关押在大乾玉京,叫你在学子课堂之中日日夜夜学习我的道理,让你知道什么平学,什么平等,什么平均,都是错的假的,都是你的臆想,都是梦幻,梦幻破碎,就要事实就是,在玉京中贡献你残余的力量!”洪玄机说道,他并不打算直接杀死左千秋,而是要将此人废了,留在玉京之中,让他将梦神机的情报交代下来,同时作为一个典型留在玉京,让后来人知道,理不可废,不然这就是下场。
同时他这样,也是要压制左千秋的气势,不然他刚刚才在语言交锋之中胜出,此时出拳,力量最盛,威力最大,洪玄机哪怕觉得自己不会败,但也不能胜得这样轻易。
说话间,包含他拳意的一拳,已经打出。
如果寻常武圣之下的武者,被这一拳打中,立刻就要重伤,哪怕不死,也要被洪玄机的道理所折服。
哪怕是修炼神魂的鬼仙,也要被这拳意压制,任何神通法术都不可使用,也不能神魂出窍。
洪玄机相信,自己一拳之下,左千秋哪怕嘴上的功夫再离开,也要被他说服,因为这就是他的自信,他绞灭大禅寺,杀死梦神机肉身,这条条种种之下,所获得的自信。
但是,当他真正和左千秋对拳之后,才发现,左千秋的拳法中,并没有他所说的义理。
没有平学,没有平权,没有平均,没有平等。
没有这些学问,有的就是一拳,是无可抵挡的一拳,是武圣难当的一拳,是人仙也要陨落的一拳。
“不可能,不可能!!!”洪玄机大吼,脸上青筋暴起,表情都扭曲了,他还没有被这一拳打中,但是就感觉自己已经要死了。
他的肉身,他的精神,他的力量,他的气血,他的拳意,全部都要在这一拳之下被磨灭。
轰隆,轰隆。
洪易只听到两声巨响,再反应过来,就发现他父亲洪玄机已经被左千秋一拳打飞出去,将房屋崩塌,落入了一片废墟之中。
“父,父亲!”洪易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候外面传来步足声,就见许多陌刀卫排排并进,走了进来,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又看左千秋,想知道这人将洪玄机杀了之后,又要怎么离开。
这陌刀卫是武温侯府重要的包围力量,人手一把陌刀,武功高强,就算这人可以一拳打死洪玄机,也不见得能生离开武温侯府。
没错,在洪易的眼中,洪玄机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在这山崩海啸的一拳下生还,如果真的可以,那简直不是血肉之体了,而是石头,钢铁铸成的肉身,只有这样才能不死。
不过洪易也没有什么难过的,他对洪玄机甚至有一种,以前从未察觉到的愤恨,恨他在母亲梦冰云死的时候不管不问,也恨他,自己长大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来看过几次。
所以洪易并不难过,只有些可惜,可惜自己有生之年,没办法让洪玄机看到自己光宗耀祖,让洪玄机看到自己母亲梦冰云被加封的一幕了。
没错,洪易现在的想法,就是如此的简单。
然而这时候,就听左千秋继续说话,说道:“如何,你的拳法输给我,按你所言,是不是说你的理学输给我的平学,你的道理不如我的道理,你的想法不如我的想法,你的力量不如我的力量,这样一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左千秋知道洪玄机没有死,因为他之前特意手下留情了,不然他连血肉衍生境界战争大臣都可以一拳打死,还杀不了一个洪玄机?
只怕是一拳打下来,洪玄机连肉沫都不剩多少了。
“咳咳。”只见尘埃中,传来了几声咳嗽声,那些不知所措,或正要动手的陌刀卫缓缓安静下来,因为他们都听出,咳嗽的正是洪玄机,这武温侯府的主人。
“今日是我的力量不如你,但不是我的道理,我的思想不如你!”洪玄机从烟尘中走出来,他看起来十分虚弱,甚至要用手扶住墙根,才不至于摔倒。
若是要问为什么,是因为他在刚刚那一拳之下败了,虽然没死,但也不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的,他的肉身残破,武圣气血,半步人仙之体完全破碎,几乎难以抑制。
现在的他,伤势严重到,身体状况甚至不如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你们先退下去!”洪玄机让陌刀卫退下,虽然左千秋打破了他的武圣之体,但他并不想用陌刀卫来帮自己报仇。
一个方面是他不想激怒左千秋,另一个方面,是他知道即便陌刀卫全部一起上,也绝不是左千秋的对手。
刚刚那一拳,力量已经超过了寻常的人仙,哪怕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印月和尚,也没有这么恐怖。
现在的他,已经比当初剿灭大禅寺的时候更强了,依旧撑不了一拳,而这还是左千秋手下留情的结果,如果当初的印月和尚有这么恐怖,那么再多的人围攻也无用,武圣,半步人仙都要被一拳打死,那些高手上去了,也逃不过这个结果,千军万马也要被杀个七进七出。
所以眼前这个人的恐怖,远不是十几个,几十个陌刀卫能够应付的。
这样的人出现在玉京,要是他愿意,或者自己这些人将他激怒了,那么左千秋直接冲进玉京皇城之中,将皇帝杀死,也是轻而易举的。
洪玄机绝不愿意,也绝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发生。
也因此,哪怕他现在重伤,甚至被打破了武圣之体,也不敢让人来围攻左千秋。
洪玄机说道:“你早就成就人仙之体,以人仙之力压我,不是道理思想胜过我。”
左千秋一笑,说道:“你的道理,是歪理邪说。”
洪玄机听到这话,当即反驳,“人伦之理,乃是圣贤流传,怎么能是歪……”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闭口不言。
但洪易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分明不是洪玄机不想多说,而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了他的身体,强制将他的嘴巴闭上了。
因为闭嘴太快,洪玄机甚至咬到自己的舌头。
就听左千秋继续道:“你的道理,是歪理邪说!”
这下,没有人再反驳了,四下一片安静。
洪易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梦神通和父亲辩理,他的学说虽然比父亲演习的理学更胜一筹,但终究还是不能彻底辩驳,将理学彻底打为歪理邪说。
但梦神通的力量超过父亲,所以他可以直接禁锢父亲的道理,甚至用力量让父亲的嘴巴闭上,不能辩驳。
这就是力量在道理中的作用?”洪易深深反应过来。
左千秋说道:“既然你没有意见,那就这样,洪易是梦冰云的儿子,和我也有些关系,我看他有些天分,所以打算带在身边,学习一段时间!”
左千秋说话的时候,已将放开了对洪玄机的压制。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相信,洪玄机会因为一个洪易,而再次反驳他的话。
却见洪玄机笑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说道:“你看他会不会跟你走。”
左千秋看向洪易,就见他见到洪玄机的样子,不自觉后退一步,有些退缩道:“我,我还得准备明年的考试。”
这意思,就是不想离开了。
左千秋皱眉,这时候的洪易,还依旧停留在洪玄机给他设置的条条框框之中,不过这也好打破。
他说道:“你想留在这里考试,给你母亲加封一个名分?
那你知不知道,洪玄机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又是太子太保,就算你的学问再好,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你考不上,哪怕你是第一,也可以改到末尾去?”
见洪易有些不敢相信,左千秋又继续说道:“我的平学,其实没什么东西,就是平等,平均,这些都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我的拳意中,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因为我的力量超过洪玄机,所以的我的道理,也在拳头上衍生,超过了洪玄机的二十年专研的道理。
所以如果一个人哪怕再有道理,他也胜不过一个力量上超过他的人。”
洪易听到这话,更加感觉到不可思议,他转头看向洪玄机,却见洪玄机面无表情,但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显然,左千秋的这句话,确实是真话。
这让洪易的三观有些破碎。
这时候,左千秋又看向洪玄机,说道:“你也是有些可惜,本来你是大千之子,哪怕随便走在路上,也会有奇遇,随意修炼也能成为人仙。
二十年前你就是武圣巅峰,半步人仙了,却因为李严的一番话,自己困守在玉京之中。
还有梦冰云瞒着梦神机和苏沐悄悄给你看的太上丹经宇宙两篇,但你太过自大,想要将宇宙两篇融入自己的拳意之中,耽搁了时间,不然你突破人仙,今日我要收拾你,也不是一拳就将你打败这么简单的了。”起码要打两拳。
左千秋这番话,不但让洪易动容,连洪玄机也不例外。
梦冰云悄悄给他看了太上丹经宇宙两篇,这是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想不到左千秋竟然知道。
其实左千秋也没有说实话,他知道洪玄机之所以不能突破人仙,不是因为什么太上丹经太过深奥,所以洪玄机不能突破,是因为洪玄机至今仍旧不能放下梦冰云,不能做到太上忘情。
不然他放下一切烦恼,就可以进入大解脱,大自在的境界,成就人仙之位。
但他不好直接说,要是让洪易知道洪玄机现在还放不下梦冰云,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跟他走了。
洪易想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我跟您离开这里。”他想明白了,无论左千秋要带走他去做什么,只要他能跟着左千秋学本事,以后有了左千秋这样的修为,那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要朝廷给他母亲加封就加封,要将洪玄机的道理打成歪理邪说,就打成歪理邪说,要说洪玄机是邪魔外道,那他也就是邪魔外道了。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学了十年的道理,才真正有人听,才真正有用武之地。
不然哪怕他留在玉京,哪怕考上了状元,也不是洪玄机的对手,到那个时候,变成歪理邪说,邪魔外道的人,也就不是洪玄机,而变成他自己了。
左千秋这才宽慰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洪玄机,说道:“今日我也不杀你,虽然你被废了,但我知道你精神意志不会被磨灭,受了这一场,等你伤势尽复之后,就可以突破人仙境界。”
洪玄机听到这话,也不再装模作样,而是听起身子,面无表情,说道:“等我修为尽复,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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