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江晓洲起的很早,天一亮她便到山寨入口等着林青,可直到午时才看到林青从外面回来。原来是林青早她一步离开山寨了。又过了一天,江晓洲几乎一整夜都没有睡踏实,天还不亮她又来到山寨入口处等待林青,许久,终于见到林青提着灯笼从山寨中走了出来,江晓洲没有上前招呼,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大约过了一刻钟,林青就在江晓洲的眼前忽然消失在黑夜里,她赶忙追赶上去,这才发现原来林青是进了一个山洞之内。
江晓洲不敢跟得太近,她听见林青的脚步声走得远了,才缓缓进入山洞里面,此时天色未亮,山洞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深处似乎还有另一个洞口,闪烁着微弱灯火。林青走进去后,里面就再也没有响动,江晓洲来到内洞外偷偷向里面张望,她看到灯笼被放到地上,林青正端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石床之上,而在他身边的正是那位白发老者。
他们二人就在石床上静静打坐,江晓洲守在外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天光大亮时,洞内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江晓洲望去时,发现原来是林青睡着了,不自觉的倒在石床下面。白发老者忽然开口说道,“林青,你怎么又睡着了。”林青一边揉着磕在地上的手肘,一边说道,“昨天父亲让我和玄虎练习摔跤,也许是太累了,所以今天才没能坚持住。”
白发老者又问道,“你父亲最近还让你做什么训练?”林青如实回答,“除了和玄虎、杜英他们练习摔跤,还要和三叔练习拳脚。”白发老者听罢长长出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轻声问道,“林青,你将来想和你父亲一样做个劫匪么?”这一次,他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怜悯。林青反问道,“师父,我还有别的出路么?”老者犹豫片刻,还是没能给出答案,最终说道,“天亮了,我带你去蹬山吧。”
他二人的对话江晓洲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她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在山寨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竟然从未想过救了自己的那个善良男孩以后的唯一出路,竟然是和他父亲一样去做劫匪。江晓洲正出神时,忽然又听清川道人说道,“洞外之人,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和我们一同去吧。”这一句话显然是对江晓洲说的,她暗想道,“这道士果然厉害!我已屏息凝神,仍是逃不过被他察觉。”
见此情形,江晓洲便不再躲藏了,她走进内洞,看到清川道人和林青都在看向自己,清川道人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情,而林青却是一脸错愕。江晓洲向清川施礼说道,“在下不请自来,还望仙师见谅。”清川道人把手一招,说道,“走吧。”于是三人一起走出山洞,又见东方泛起白光,天色也朦朦亮了。
蹬山时,或许是为了迁就江晓洲,清川道人特地放缓了行动的速度。林青则走在最后面,一路上对江晓洲十分关切,生怕她体力不支会跌落下来。三人走了一段险峻山路,地势又渐渐平坦了,江晓洲趁机调整好呼吸,抬头望去时,只见清川道人走在前面,他须发皆白,后颈上皮肤也褶皱,不知已有多大年纪,然而身姿却挺拔,脚下步伐也轻快如少年。江晓洲心中纳罕,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仙师今年高寿?”清川说道,“我不知自己生于何时,回想起来,总该有七、八十岁了。”
江晓洲听罢,一边走一边想道,“他说自己有七八十岁,只怕不假。但不知他已这样年岁,如何能够打败楚国武林一众人士?人固有生老病衰,即便是习武之人,待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或许身手略矫健些,但气力终究敌不过壮年人士。”想到此处,她便更加疑惑了,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想道,“旁人且不论,单说那柳承武,他是楚国武林第一高手,眼下四十出头,正是武艺巅峰之时,若说他败在眼前这道士手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三人来到山顶时,天色已大亮了,一轮旭日自东方升起,阳光拨开云海直照雪山,眼前积雪便熠熠生辉了。清川道人见江晓洲脸色又惨白几分,说道,“暂且在这里歇上一阵,再往回走。”于是众人便在山顶上稍作休息。一时晨风吹过,刮落枝头一片雪,正落在林青头上,江晓洲便伸手为他掸拭,又悄声向他问道,“林青,我昏迷时有人来找我寻仇,你说是你师父出手料理的?”林青应了一声,又听江晓洲问道,“是你亲眼所见么?”林青说道,“我是听我父亲说的。”
江晓洲暗自想道,“原来他也不在场,都是听林秉义说的。”于是又追问道,“你知道你师父是如何打败柳承武的?”林青略一沉吟,问道,“柳承武是谁?”江晓洲叹了口气,说道,“你父亲是怎样和你说的?你学给我听。”林青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天夜里本来很静,外面忽然传来招呼声,父亲知道是山寨里出了事,果然有人来找他,说是一伙人闯进山寨里了。我那时刚刚睡醒,本想要和父亲一起过去,父亲不同意,只让我在房间等着。”
“他出去不久之后,外面便传来了打斗声音,乒乒乓乓的,听着像是兵刃相撞。还有人在大声招呼着旁人名字,我听得真切,都是山寨众人在呼喊。又过了一阵,外面声音渐渐停住了。我悄悄来到门前,往外看去,只见一片漆黑中,几人举着火把从远处过来,打头的是我父亲,他那时正搀扶我三叔。他们来到近处,父亲吩咐几句便喝散了众人,只和三叔一起回到房间里。这时我才看清,三叔腿上被剌出一道口子,父亲给他包扎好了,他二人便喝起酒来。父亲说‘那伙人真是厉害,个个身手了得。’三叔说,‘他们武艺高强,不是咱们能够比的。’父亲这才提起师父,说,‘多亏有清川真人在,那伙人一拥而上,竟然也不能伤他分毫。’”
江晓洲听到此处,不禁瞪大双眼,她扭头看去,只见清川道人正坐在远处一块山石上面。他在那里,却让人觉得与山石连在一起,便如同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与四周极为和谐。江晓洲看了半晌,又转过身,拉起林青手,问道,“林青,你没有记错么?你父亲当真说的是那伙人一起围攻你师父?”林青点了点头,说道,“父亲就是这样说的。”江晓洲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又问道,“之后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林青说道,“我父亲说那伙人里有个什么府的侍卫,手段高出旁人许多。”江晓洲说道,“是天策府。”林青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父亲一提起他来,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许多,说道,‘我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江晓洲心想,“那是自然,柳承武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的,放在武林里也是一方豪杰了。”又听林青说道,“三叔见我父亲不痛快,便安慰他说,‘天底下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可心怀侠义的又有几个?那人带领一众人士深夜寻衅,只为欺凌一个女子,其品行可见一斑,况且他武功再高又能怎样?还不是被清川真人三招便制住了。’”
江晓洲失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林青一脸诧异,问道,“怎么了?”江晓洲却没答话,只见她缓缓站起,又往清川道人那边看去,踟蹰再三,还是撇下林青,独自走了过去。待她来到清川道人身前,缓缓施礼,说道,“仙师,我有一套剑法,还请仙师品评。”不等清川道人应允,她便解下短剑舞了起来,所施展的乃是一套家传剑法,名为“江海九变”,一招一式犹如惊涛拍岸,一套舞罢,收起短剑站住身形,恭敬请示道,“仙师,这套剑法如何?”
清川道人点头说道,“很好。”江晓洲又追问道,“好在哪里?”清川说道,“攻守兼备,虚实得当。”说着,他话锋一转,又说道,“然而这套剑法却不适合你。”江晓洲微微一怔,问道,“为何?”清川说道,“这套剑法大开大合,其势也恢弘,然而并不是人人都能练得,非得天资极高之人,才能用到妙处。你身法虽然灵动,但欠了许多力气,身材也短小,因此若用这套剑法与人交手,想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江晓洲听他这般说,心中暗暗赞叹道,“我家这套剑法,传了几代人,历来平平无奇,直到家兄修习时,方才如鱼得水,倒像是换了一套别的剑法。其中缘故,旁人自然不知,如今这道士只看我耍了一遍,便能一语道破,足见他是个高明之人。”想到此处,江晓洲又说道,“我还有一套剑法,也请仙师一道品评!”说着又舞动短剑,这一次用的是她独门剑术,名为“灵蛇刺”。清川看罢,笑道,“这套剑法也好,只是略有残缺。不过你用起来趁手,自然比先前那一套剑法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