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宜兰节
我站在院中望着擎苍宫发呆,身上头上没一会便被大雪盖满,若不是一呼一吸间有白气飘散,被当成个雪人也使得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想不想过去看看。”杜尹的声音。我微微一惊,一般人踩着雪走来总不免会有些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瞧着小乔的功法已经很高深的了,也达不到踏雪无声的地步,杜尹都走到我身后了,却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我慢慢的转过身,头上肩上的落雪随着我的动作滑落下去,我没有接杜尹方才的问话,只是抬起眼睛,从他的面上一寸一寸的滑过,心里默默的描着他的秀气的眉,狭长的睡凤眼,眼尾微微的向上勾起,面颊越发的消瘦了,面色比刚回到中都时苍白了一点。杜尹被我盯得微微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向我附了一点身下来,我甚至看到他的瞳仁有一点浅浅的蓝色,睫毛上落了两片细细的雪花,唇角轻轻的抿起,薄薄的唇是淡粉的颜色。
我闭上眼睛,笼在袖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想把方才看到的模样描绘出来,却发现脑内依旧一片空白,半点也没有杜尹容颜的样子。果然,魔君对自己容貌的记忆度施了术法,使人无法产生记忆。我倏的睁开眼睛,想再看一眼杜尹的面容,不料正对上杜尹近在咫尺的双眸,杜尹略弯着腰,眼睛距我的脸只有两指的距离,我从他浅蓝色的瞳仁中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子。
我猝不及防之下猛的向后撤身,一脚踩到大氅的后摆之上,带着身体就向后摔倒下去,我被药水压了仙力,此时跟普通凡人无甚区别,做不出灵敏的反应,眼看着就要四仰八叉的着地,这一摔虽不至于受伤,却是要出好大一个洋像。
正慌乱间后腰上一紧,一只手拦下了后倒的我,一挡一扶,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已经把我扶起来,站直的我与杜尹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点,几乎被他半抱在怀里,他扶在我后腰上的手顿了顿,轻轻的松开,我怀疑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狭促。再抬眼看,只看到杜尹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仿佛刚才闪过的那一丝促狭只是我的错觉。
我垂下眼,平视的目光落在他胸口上,杜尹墨色的袍服上绣着隐竹花纹,我压下狂跳的心,生怕被他听了去如鼓的心跳,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一步,这回吸取了方才的教训,脚不离地的向后滑了两步,拉开一点与杜尹的距离。
这与我读到的话本子里的情节有点出入,书中每每此刻不都是要转上几个圈圈,所有的动作都被延缓数倍慢慢而行,女主最好是半仰着,而男主要弯腰扶着女主,两人目光深情对视中产生天雷勾动地火,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男主的唇便落了下来。然而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一拌一扶一立一退,两个呼吸而已,也没发生天雷滚滚之事件,颇为遗憾。
我如鼓的心跳只是因为被摔倒吓到了,微屈了膝,刚开口说了个“君”字,便见杜尹细长入鬓的眉角一挑,忙吞了下面的“上”字,生生的改为“君----子兰开花了,尹公子”,杜尹的眉毛回归原位,嘴角向上扯了一下,点了下头,挑起眼帘顺着我方才望过去的方向看向擎苍宫。有那么一瞬,眼中划过的比硕风还要冷的厌恶之意。我再眨了眼看他,那双细长的眼中已经是平静无波,我极细微的拧了下眉。
“今天是宜兰节,我带你去中都城里转一转。”杜尹收回目光,低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扔给我一支小瓶,我忙接住,见是上回没告诉我便骗我喝下去压制仙泽的苦药,立时觉得舌根发苦,整张脸不由自主的皱成一团,犹犹豫豫的不想打开。
杜尹抬手在我额上弹了一指“此药时效有限,上次的药效马上过了,不想被我族人当成食物吃掉就痛快点喝掉。”这就是下唬孩子的话了,魔族除了魔君传说中一日要啖十几颗少女心外,同听说过别人也吃人。
“可不可以不要一点一点的喝啊,一次性给我终身的量好了。”我苦着脸说,可怜兮兮的看着杜尹,希望能惹得他的慈悲心出来。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杜尹转身向外走去,语气中带着点轻漂漂的揶揄。“啊~”我弱弱的应和了一句,打开瓶塞,屏了口气把药倒入口中强行吞下。苦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呛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似乎比上一次的重了三分。我把五官皱成一团,好不容易压下涌起的呕吐感,胡乱往嘴口放了一片陈皮,迈步小跑着去追杜尹。
宜兰节是魔族特有的节日,初时是为了追悼逝去的亲人,把自己打扮成地域恶鬼的模样,为了吓唬地域中欺负自家亲人的小鬼,我家这边有人,比你凶,看见没,别欺负我家人。时间太久远了,现下倒是演变成了化妆的狂欢游行活动。据说只要不触犯律法,这三日中可以肆无忌惮的游玩欢闹,魔域苦寒,魔族之人却热情浪漫。天宫中甚少有这种可以放肆的节日,我倒是非常感兴趣要去参与一下。
平时夜里宵禁的中都城只在宜兰节放开三日夜晚,众人可以把自己妆扮成任何模样,上街游行玩乐。渐渐的怀念的意味淡了,欢乐的气氛完全占领了整个节日进程,变成了魔族最重要的一个狂欢节日。
此时天色将暗,飘了一日的大雪已经停止,天边挂出一团圆月出来,与地上的雪光相互辉映,天与地之间连成一片银色的帘幕,似乎一动便可看到波光潋滟。小乔给府中的下人们放了假去过节,此时的园子里只有我和杜尹两个人踏着雪向府外行走去。
前殿广场上群臣往来的脚印被后来飘落的薄雪覆盖,留下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又被贴着地面的而来的风刮平。杜尹的脚步很轻,几乎是落地无声。诺大的广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撞击在四周的墙壁上,弹回来,再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