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探
我的叹息惊动了白析,白析动了动手臂,慢慢支着身体坐起来,神情恍惚的四周打量了一下,方才醒过神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对我露出个摇摇欲坠的笑容来。
我见他已经醒来,轻轻下地走到他们所在榻前,执起白里手腕把了把脉,“七公子气息顺过来了,已无大碍,只是昨天被帝江打了两掌,内腑被震,元气虽未有太大伤损,气脉还是有些虚弱。需要多休息。”白析点点头没有接话,昨晚进屋后他已经给白里吃了青丘独门伤药。
这时天光已经大白,我们各自到屏风后收拾干净衣裳,商议了一下决定由白析出去查看一下这是哪里,我留下来照看白里,一是我没有独立外出经验,恐怕遇事应对不及,二是青丘族人遍布较广,白析可以看看是否能找到族人把帝江脱困的事传递回去。
我称着白析整理衣服的同时,已经出门把所处的地方看了一遍,这是一处富贵人家的别院,应该是许久也没有人过来居住,整个院落虽不算破败,却也灰网四布无人打扫,只有两个看房子的老仆,在前院大门旁的房屋里居住,我们所待的房间位于后花园最边上的下人房,平时跟本没有人过来查看,饶是如此,为了避免意外,白析还是给房间下了结界,我可以暂时安心在这里等侯。
白析轻悄悄出了房门,房间里一下子寂然无声,白里的呼吸声很轻,轻到几不可闻,白析出去前已经给白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擦去血迹换了衣服处理了伤口。
昨日白里替我挡了结结实实的两掌,幸好他贴身穿了青丘软甲,消去了七八成的掌力,绕是这样,内腑脏器也受到不小冲击。我用白绫缠住他逃走时又被帝江的铁锁链打在足踝上,虽未伤骨却抽掉好大一块皮肉,白析撒了半瓶青丘伤药下去,斯了白里的里衣包扎了起来。
我用湿毛巾帮白里又擦拭了一下手脸,放下手巾转身来到窗前,推开一半窗子换些空气进来,窗外天光虽亮却一直有种雾蒙蒙的压迫感,空气中似乎浮着无数的灰尘颗粒,不明朗不清透,粘稠着笼罩下来。压在人头上身上顺着呼吸压进心里。
忽然一下觉得更了一口气在胸口。两日来所有的感官情绪一下子冲上心头,恐惧,委屈,沮丧,惶惑,无助,自责,焦虑,忐忑各种滋味全部袭来。瞅着窗下一株从墙缝里钻出来的细草,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泪,有名的无名的那些隐藏在心里深处的细小的委屈都随着这眼泪流出来了。
自有灵识以来,身边的人事物虽不至十全十美,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不安的境况,身前总是站着强大的人物把我遮挡在后边,无波无浪,许多事情听青华帝君吩咐就好了,甚至不用我自己动脑子思考。帝君常说“江湖二字,不止存于凡间,仙神魔妖,只要有活物存在的地方即是江湖。”我总以为江湖就是俊男美女侠之大者,站在河边看着羡慕,还没踏到江湖中便被拍倒在岸上。
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能,越想越觉得自己怯弱,上次出现这样的情绪是在藏书阁里被天枢星君骂了一通的时候,攒了许多日的不服的心气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的气球,呲呲的往外泄气,我这里正哭的兴起,一只手轻轻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泪眼朦胧的回头,白里摇摇欲坠的站在我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哭的太吵了,我都被吵醒了。”我抽抽哒哒的收了泪,伸手扶着他坐下来,知道他是在宽慰我,我只是默默掉眼泪并没有放声大哭。
“是我害得你受伤的。我总是在害身边的人不停的受伤。”此话一出口,我瘪了瘪嘴,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掉。白里噗呲一下笑了,抬手拍了拍我的头“你到是会夸大其辞,只是你还真是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哦。”
他若是埋怨我几句还好,越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我越是觉得自己无能的厉害,平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瞎玩,关键时刻什么都做不好,白里和白析是青丘第三代中最佼佼的两位,如今一个满身伤痕的困在这小屋里动弹不得,一个在外边奔走探听消息,而我,武力值帮不上忙,法力值帮不上忙,智力值也帮不上忙,竟是百无一用一无是处。
白里坐在榻边上不在出声打扰我的自怨自哀,只是默不做声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实在接绪不下哀怜自己的情绪了,忙收了眼泪,洗了干净布巾递给他让他擦手。“十三公子出去探查情况去了。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
“哎呀,好痛。”白里突然弯了腰蜷缩起来,我大惊,忙跳起来去扶他,见他蜷着的身体仿佛在发抖,更是心惊胆寒,手忙脚乱的把他扶住,俯了身去查看他的伤口,脚踝处包的好好的,没有血渗出来,又忙抬头要去抓他的手腕看是不是内腑有异,却正对上白里一张偷笑的面孔,我恍然大悟,这是在骗我呢。
我又急又恼嗔了白里一眼,着恼的在他身上推了一把“拿受伤骗我。”这一推不防正推在他挨掌的地方,白里倒吸的凉气倒在榻上,这一次倒是真的痛了,我直起身来也意识到这一下手重了,又赶忙去看有无大碍,被白里这样一闹,我所有哀怜着恼的情绪都灰飞烟灭了。
第七节误入被俘
白里见我不再自伤自怨,才坐正身体正色对我说道“初晴,你不必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到自己头上,此次遭遇纯属意外,若我与白析不贪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觉自己拖了我们后腿,甚至害我受伤,实际上若没有你急智发现帝江与混沌一体,攻击混沌兽阻了帝江,现在怕我与白析之血早就被帝江拿去养命了吧。况且,帝江冲击封印十几万年,就算不被我们从外助力,再过若干年也会破印而出,若是被他悄悄破出封印不被知晓,不知会有什么样严重的后果了。”
我耸拉着脑袋,把手指尖对在一起点啊点的,听白里说完,起身倒了杯水给他喝了,扶着他又躺下来,“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你别乱动了,多躺一下恢复的快些。”
白里依言闭了眼,静静的不在出声,“七公子,多谢你。”隔了一会我轻声说道,白里睁开眼睛对我微微微一笑,“谢什么?想通了?”我站起身郑重的施礼道谢“多谢你替我挨了帝江两掌。”
白里抬起手摆了摆“此事就此过去,不要再提了。相同的处境下你会不会替我挡掌?”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这并不是客套敷衍,我们内心都明白,在当时的处境下任何一方都会舍身为对方挡掌,这是战斗中本能反应,别无杂念。
眼见白里面现疲惫之色,我把他的手扶住放平在榻上,“我好了,不会再为此事纠结了,你休息一下,我也调息下气息。”白里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见我果真不再有犹疑阴郁之色,遂闭了眼沉沉睡去。我看着他呼吸渐渐平缓方坐回到另一边榻上,盘膝坐下,起运了仙力转一个周天,又怕入了定不好照顾白里,便只是闭目养神默背些咒术口诀,一只耳朵还支在外面倾听四周的动静。
白析这一去竟整走了近一天的时间,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我们所处的竟是魔族的地界。神魔大战之后,两族表面上平和无事,但当时化为齑粉的几十万神魔两族士兵的家眷亲属间的相互仇恨是短时内消除不了的。
私下里总偷偷有些冲突发生,神魔两族为了约束子民设立了很大面积的蛮荒这地做为缓冲边界,减少两族族人之间的接触区,保持互不侵扰。平民总是会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扩展居住之地,渐次的双方的缓冲界内也慢慢有了人烟,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小村到小镇,再到稍具规模的城池,土地永远也不会显得多余。
但两族人还是会恪守互不往来的规距,在各自的疆土范围内活动。我们这样闯进魔族城邦,若是被抓到了难免会触发神魔之间的敏感点,被有心人借题发挥的话后果便有点不堪设想。
魔族这些年虽不再如当时群情激愤的样子,表面上平平静静,但因着当年嚣水之事与神仙界的关系总归是不太好。除了皇族外,平民百姓几乎处于不相往来状态。如今我们闯到魔族地界上,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总归不能贸然露面,悄无声息的来最好同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若是在别处还有望找到青丘族人,魔族地界里阴气积聚,外族人体质在此处会被消耗殆尽,无法正常生长生活,向外传递消息也是不可能的。我们三人稍稍的吃了一点点心,食物在此时的作用不仅仅是提供能量,更多的是平复焦着的心情,让我们冷静下来思考,还好我的乾坤袋里平日吃喝倒装了不少,只是时间有点久再美味的糕点也变的干硬无味了。
白里的伤情状况若是在仙界里这一天下来能好上个七七八八,但此处的阴邪之气却把恢复的时候拖延了至少七成,我虽有指路仙偶在身,却只能指出方向无法预知途中地形地势。魔族地盘上,也不敢动胡乱动用仙术。我们无法马上离开,我建意白析先行离开报信,马上被白里严辞否决了。
白析赞同白里的意见,三个人决不可盲目分开行事。我们在这里等待三日,待白里恢复一下,可正常行动后再走不迟,白里一时默不做声的听白析讲完外边的情况,交握的两手食指不停交叠转圈,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惯常动作。
我现在完全发挥自己听话的本色,不出一声一致一辞。白里猛然坐了起来,牵动身上伤口,痛的“唔”了一声,左手扶胸不及喘匀气息,忙着叫白析和我快快离开此地。白析一杯水没有喝完,只楞了一瞬眼神一暗,把水杯往桌上一放,上前扶住白里便往外走。
晚了,门外,灯笼火把照的如同白昼,火光映照在窗子上,像一个个魔兽扭曲着跳跃着,屋子里瞬时被照的如同白昼。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白里眼中坚定决决的光像一簇火苗,轻声道“兵来将挡,伺机而动。”说罢摆脱开我与白析的搀扶,直起腰身当先推门而出。
小小的花园里,围了足有七八十个魔族兵士,身穿黑色甲衣,手里各种花式兵刃,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兵士嘎嘎的笑着,“城主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合该我们兄弟要升官发财。这真的有神族的探子。还一下子来了三位,走吧,各位仙士,城主有请。”
白里刚要说话,却被紧随其后的白析越过他站在最前边,从容不迫的往前向说话的那个队长身边走去,那小队长咧着嘴笑的欢娱,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很诚实,嘴上却一点亏也不吃,“这位公子,我劝你还是放弃动手的想法,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动用内力试一下,我早在这周围放上了锁仙雾,我花岭麻这队正可不是白当的。嘎嘎嘎嘎”
锁仙雾是魔族独有的法器,是当年魔族老祖传下来专门用来困住神仙的法宝,对于上仙以下阶品法力的小仙们无往不利。被困在锁仙雾里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像被压在五行山下一样,全身绵软用不上力气,运不起法力凝不起仙气,比个凡人还不如。但对于神君以上阶品,锁仙雾便起不了作用了。
上仙阶品也分法力高低强弱,锁仙雾如何能分辩呢?魔族老祖的法器道理,谁懂?!
我们三人一出房门便已经感知到似有千钧大石压身,悄悄试着提一提仙力,果然半点也提不起来,白析走到小队长身前,从袖中摸出一快玉牌递过去,那个叫花岭麻的队正以为白析是想贿赂他,伸手接过玉牌在指尖上搓了两下,看也没看就扔给身后的一个小兵,依旧咧着大嘴嘎嘎笑着“老子就值这一快破牌子?别整那没用的,老老实实跟老子走,老子今天抓了三个神族奸细,得到了赏赐够买几百块玉牌了。”说着就要去推搡白析。
偏他身后接住玉牌那个小兵是个有见识的,一见玉牌上花纹,眼睛骨碌碌在白析身上转了一圈,忙伸手去拉花岭麻的衣服,花岭麻此时正在得意中,哪容的他去拉扯,反手把小兵哗啦到一边,小兵被扒拉的踉跄了一下,站直了看看白析,见白析冲他展眉一笑,又跑过来拉队正的袖子。
“你tnnd要干啥!”花岭麻被打断了得意洋洋的心情,火冒三丈的转过身去,抬起手准备给小兵一个耳光,小兵没躲,迅速跨上一步飞快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把玉牌拿到他眼前,指着又说了几句,花岭麻抬起的手落在自己脑袋上揉了两下,低声咕噜了一句脏话,一把夺过玉牌,回身走到白析身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脸上迅速的切换出一副谄媚的表情“十三公子,小人有眼不只金镶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体谅,小人就是个跑腿的,上边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城主有请,还望您三位辛苦一趟,过府一叙。”
一边说着一边又对着我们这边弯弯腰,变脸之快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队正前边说的还真没错,就凭他这手迅速变脸的本事,合该他比别人官升的快。对于他们这些年青的魔族小兵们来说,老早辈的那些恩怨离得太远没法了感同身受,还是不要随意得罪任可人,谁知道以后各族间会怎么样的关系。
白析接过玉牌放回袖里,在花岭麻耳边低语了几句,花岭麻挑了挑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面上谄媚的颜色更深,频频点头,伸手做请的姿式,白析回过来与我一起扶着白里跟他们走去。虽说这一队魔族兵士对我们的态度变的恭谦,锁仙雾却一直没有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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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失误还是什么原因没有了,补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