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初愈
说是与魔鬼争斗似乎一点也不算夸张,我只觉一时被放在冰块中,任凭如何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冷气还是无孔不入冻的全身麻木,一忽又被架在火山口上炙烤,能感觉到火焰在皮肤上舔舐的灼热,眼看着皮肤上一颗一颗水泡烧起干涸甚至有烧焦的肉味,一忽被按在沙里,一呼吸口鼻中就充满沙土,咳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一忽又被扎了满头满身的长针,五脏六腑都被扭曲到了一起痛苦不堪。一忽有无数的蛇虫鼠蚁环侍身旁,爬到我身上啮咬,一口一口的牙齿碰撞的声音。
耳边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尖声的辱骂惨声的厉嚎痛苦的呻吟,仿佛天上地下所有的酷刑都用在了这具身体上,唯每一种刑罚过后短暂的缓解片刻时,脑中又闪过一幅画面,这是人生唯一的慰藉,一株花开繁茂的杏树下,淡天青色衣袍的男子把目光缓缓移过来,嘴角上扬,绽开一个浅笑,那笑容从唇角一路延伸至那双浩渺的眼中,若远星开阖,若清泉滴落,心尖尖上最软的那一点地方被这笑容弹了一下,微微颤抖着裹进记忆里,清风拂过,一树杏花纷纷落下,如雨如幕。
也不知道这种折磨过了多久,在我筋疲力竭之时,冷热终于不再交替着侵袭身体,耳边各种声音也渐次的消失,我再次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坐在身边给我喂药的人的面容,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宫娥,许是青华帝君吩咐过来照顾我病体的。此时正拿着一方帕子仔细的帮我轼去嘴角的药痕。我张了张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是我的声音吗?嘶嘶的像是蛇在吐信,那宫娥的眼睛却亮了,转头就向外喊“仙子醒了,这回是真的醒了。”
一边喊一边把我半抱着扶坐起来,往我背后塞了两个大迎枕,起身一路小跑着出去了,我抬了抬手想叫她回来,却只抬动两根手指,往后靠了靠又闭上眼睛缓气。
脚步声急促的传来,一个人影坐到榻边,手指迅速的搭到我的脉上,我复又睁开眼睛,天枢星君垂着眼专心的诊脉,旁边站着方才出去的那个宫娥,激动的满脸通红,一双手撰着拳头左右摇动,似乎在替我使力。
天枢星君诊完脉这才抬眼看我,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见我的眼睛随着他的手指来回转动,方说话“终于是醒了。除了虚弱一点,现在没什么大碍了。”我使劲调整了下脸部肌肉,想给他一个笑容,最后只咧了咧嘴以失败告终。
天枢星君的眼神从最初看到我醒来的欣喜怜惜心痛到见我能冲他咧嘴后瞬间转成责备恼怒,“明知自己畏寒深更半夜的还不着棉裘在外冻上半晚,你呀你”说着曲指成弹就往我额上招呼过来,在我额前半寸的地方又停住了,叹了口气伸开手指把我额前几缕乱发拂到脑后,“你好好休息,我去秉了帝君,请他老人家放心。若桃,好生看护着。”后一句是对站在旁边务自兴奋的宫娥说的。
见我微微点头,天枢星君在我手臂上拍了两下,帮我拉了拉被角,便起身走了。若桃送完天枢星君回来,坐到我身边拿着个帕子一边给我擦手,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仙子,你这一病可真是凶险万分,身上一会热的像个火碳,还会起水泡像是真的被烧到了一样,一会又冷的比冰块还凉,把自己卷成个团掰也掰不开,一会又喘不过气来伸手不停的抓自己,一会嘴里不停的嚷嚷,我不会我没有的。像是被人上刑的样子。
天枢星君司命星君笑寒元君还有两位上神日日过来看你,又是灌药又是输仙力的,仙子总算是安安稳稳的过来了。”说着还拍了拍胸口,“哎呀,可吓死我了。我在仙界里待了好几百年了,从没有见哪个神仙还会生病的。”说到这可能自觉不太妥当,抬眼描了我一眼,见我只是半眯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听她说话呢,便小心翼翼的把我的手放回到被子里,闭了口不再吭声。
她方才叽叽喳喳的那一番话像是扯断了线的珠子稀里哗啦的落地一样,从我这耳朵进去那边耳朵同时的掉出去了,我虽然醒着,头脑却还是没有完全灵光,又努力的想记起点病中昏迷时恍惚经历过的事情,费了半天的心血发现除了还能找到一点身体上冷热痛的感觉,其它的绞尽脑汁也无法再理出个所以然来。
睁了眼见端水出去的若桃头上别着一枝桃木簪子,便开口道“若桃,你是哪座仙山的桃花仙子。”声音虽还有些暗哑,但比之刚醒来时好上很多了。若桃转回身来看我,眼睛清亮亮的,我这才把这丫头看个仔细,小圆脸大眼睛,翘鼻小嘴,只是眉毛有些过于浓密不像个姑娘家的。
听我跟她说话,亮晶晶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转身快步的出去了,一会端着一碗清粥进来坐到我榻边,一边喂我一边又开始兴高彩烈的叽喳“这粥是日里新煮的,仙子多喝点,好有力气起身,仙子怎么知道我是桃花仙?”
我嘴里含着一口粥,便用眼神示意她头上的桃木簪子。那桃木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普通桃木,上边孕着灵气,若桃抬手摸了摸脑后的簪子,“仙子真是灵慧,我是下界大梵山上的桃树灵仙,被召上天宫来做宫娥,一直在东皇太苍宫东花园里打理桃园,天枢星君见我做事还算稳当,便拨我过来服侍病中的仙子。”
我心下道,素日里经过桃林也不是一次两次,竟没注意过这个小仙。能入天枢星君的眼,便不止是她自谦的那样只是还算稳当,喝了小半碗粥便摇头示意不再喝了,若桃也没有勉强我再多喝一点,又扶着我喝了药便把迎枕拿开扶着我躺平“仙子今天刚恢复神志,还是要多休息为主。”“多谢你。”我弱弱的说了一句,药力上来,我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这回没在做些奇怪的梦了。
我再次从青庐中走出来的时候,冬天已经过去许久,春天都过了一大半了,院子里沿墙一圈的花开的摇曳生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我深吸了几口,把一冬里充斥在鼻端的药味挤压出去,从前的我随着青华帝君不爱花香,今日却觉得这味道格外的醒人耳目。
我这一病来得过于突然,打了我个措手不及,从前再是如何的畏寒俱冷也并未有过病态,而且一夜将我打的落花流水,没有任何征兆,也查不出任何原因,病后唯一的好处便是让我纤瘦了不少。我本来是圆脸,有一嘟嘟的婴儿肥,不是典型的凤眼放在圆脸上只会越发的显小,鼻子比较小巧,嘴巴也不大,这种长相只可用两个字形容“可爱。”
此时圆脸蛋凹了下去,倒把下巴尖尖的形状勾勒出来,眼睛若不再被脸上的肉挤压便清敏灵慧许多,用笑寒元君的形容是“眼神与从前不一样了。”我不觉哼笑了一下“从前可能看不到眼神。”说罢此言两人都忍不住笑开。臂膀与腰身虽以前也不胖,但现下妥妥的挤入窈窕轻盈的行列中了,从前的衣袍穿在身上变得空荡荡的,倒是多了几分空灵的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