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寿的败家,饶是张景元见多识广,此时也是震惊的目瞪口呆。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朱寿却是又指着屁股底下的桌椅,问:“本少爷问你,这又能卖几两银子?”
张景元迟疑了几下,道:“黄花梨木所造,一看就是名匠手笔,值个七百多两……”
七百多两?!
朱寿精神一振,忙道:“走走走,本少爷带你去别处看看!”
说罢,便一把扯住了张景元,出了厅门。
这个时候,管家老方也正好拿了纸笔进来,一个不慎,差点跟朱寿二人撞了个满怀。
“少爷,您这是去哪?”
“呀,老方,你回来的正好,给这个谁谁谁带路,带他在府里转一转。”
老方虽是一头雾水,却也没多想,只当是少爷待客热情,于是便道:“是,少爷。”
张景元觉得自己要疯了。
长见识了!
在应天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自问见过不少纨绔子弟的败家样子。
可今日,他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见识还不够啊!
朱家这厮,是打算把整个府邸一起打包卖了?
他就这么缺银子?
是赌坊输了要还债,还是想给教坊司花魁赎身子?
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可他还没开口问,便被朱寿拖着,开始逛起了一个个屋子。
“这……这是唐时名家虞世南的书法!”
“呀,全是黄花梨木的家具,尤其是朱少爷您尿尿用的夜壶,更不得了,竟是镀金的啊!”
朱寿脸色一抽,这败家子什么品味?
尿壶都他娘的要
镀个金!
他立刻大手一挥,道:“看着就碍眼,都卖了!”
当来到书房,张景元眼前顿时大亮,连脚步都挪不动了。
顺势看去,只见书架上摆满了青花瓷器,几案桌则是设有毛笔、砚台等文房四宝,俱是名匠手笔。
张景元眼花缭乱的看着,不禁激动地哆嗦了,道:“这……这……这些竟……”
朱寿嫌他啰嗦,便打断道:“什么这啊那啊,你只管告诉本少爷,这些值多少银子就完了!”
张景元咽了咽口水,暗自盘算了一下,搓搓手道:“算上地,起码能卖十万两银子。”
“行,签字画押吧!”
说实话,若不是还要有个地方住,朱寿甚至都想把整个宅子给卖了。
画押?
一旁的管家老方、杨账房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劲了。
本以为少爷是带着张景元,欣赏一下府里的气派罢了。
可没想到,少爷竟是打算把府里的东西都卖了?!
杨账房念头一闪,顿时跪倒于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吼:“少爷,三思啊!”
“少爷,这可不兴卖啊!”
“您把这些都卖了,老爷若是回来了,怕是要气地杀人的……”
见这不开眼的家伙竟敢阻拦自己的发财大计,朱寿不由气的直咬牙。
混账,你懂个什么?
趁着粮价还没涨,本少爷此时不卖,何时卖?
他一指哭哭啼啼的杨账房,便对张景元问:“这个,值几两银子?”
“啊……”
张景元目瞪口呆,这败家子魔怔了?
连下
人也要卖?
他下意识地道:“这……这不值钱,也就算账有点用处,最多值个十两银子……”
朱寿顿时有些遗憾,才十两?
“罢了,本少爷已经卖了十万两银子,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勉强留着这老家伙在府里呆着吧。”
杨账房居然一点也不恨,反而喜极而泣地道:“多谢少爷!老奴就知道,少爷是心疼咱的,咱日后定为您肝脑涂地啊!”
张景元眼睛一闭,对这一幕已经感到麻木了。
他觉得,这府里,压根没一个是正常人。
上到少爷,下到仆人,脑壳全都有那个大病。
可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大主顾,于是便尴尬地笑道:“朱少爷,您可真是个不可多得……不可多得的……”
他搜肠刮肚,憋了半晌,方才蹦出一个形容:“您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善人呐!”
朱寿心中一阵恶寒,忙龇牙道:“赶紧画押,本少爷等着用银子呢!”
签字、画押。
张景元带着地契,心满意足的走了。
管家老方、杨账房等一干下人,看着府里被搬空的一切,却个个如丧考妣。
哎!
这该如何向老爷交代?
可很快,老方却是精神一震,忽然喜笑颜开。
卖,就卖了吧。
陛下富有四海,想来,也不差这十万两了。
少爷的脑疾好了,才是要紧之事啊!
转念一想,他整个人激动极了,赶紧吩咐了下去:“快,来人呐,准备鞭炮,少爷的病好转了,此乃大喜之日啊,咱府里得好好庆贺一番!”
“这鞭炮,莫要吝啬,先放个十挂!”
“对对对,少爷往常最喜欢听响了!”
整个府里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听着门口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朱寿怀疑起了人生。
到底是本少爷有脑疾,还是你们有脑疾啊?
真是一府的神经病!
……
此时,大明皇宫,谨身殿内。
朱元璋站在殿中,他那一双本是犀利矍铄的眼眸,此时却涌满了痛心、酸楚、愧疚,以及一抹难以察觉的惶恐。
朱标的背痈,他亲自去看了。
可看了之后,一颗心直坠谷底。
一切皆如朱寿预料的那般,儿子时日无多了。
呆立良久,他缓缓开口,洪亮的嗓音也变得沙哑了几分。
“蒋瓛!”
殿门大开,大明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登时迈步入殿。
“皇爷,臣在!”
“寿儿的事,查的如何了?”
蒋瓛忙是恭敬地道:“回皇爷,臣已查明,皇长孙殿下这段时日从未跟外人接触!”
朱元璋目光一凝,暗道:“不曾与人接触,为何便能断言出标儿要死?”
“难道,是上天令寿儿那孩子开了窍,给咱提个醒?”
“是了,也只能这一种可能了!”
接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去,召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入宫见驾!”
“遵旨!”
蓝玉二人奉了圣旨,联袂入宫面圣。
在外,他们二人是尊位显赫的国公爷。
可在朱元璋的
面前,两人跪在地上,把头低到尘埃,乖巧的如同一条狗。
蓝玉踌躇了片刻,才诚惶诚恐地问:“陛下,敢问您叫臣来,所为何事?”
朱元璋深锁着眉,眼神闪烁了几下。
这两人,都是淮西武将集团的领头人物,是他留给朱标登基后统治大明的班底。
可若是朱标真出了事,将来克继大统的皇帝,压得住这一帮骄兵悍将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了。
一时间,他那刚宰了李善长而冷却下来的杀心,再次沸腾了。
随即,他便从御案上抽出一沓弹劾的奏折,甩在了蓝玉二人的脸上。
“咱封你们做了国公之后,你们是真长出息了啊!”
“征讨北元回朝,只因守关的没及时开口接纳,你们竟敢纵兵毁关,破门而入!”
“来,告诉咱,是不是还想破了皇宫的大门,抖抖国公的威风?!”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雷霆在谨身殿炸响!
蓝玉吓得身体一颤,冷汗四冒,连忙磕头:“陛……陛下,臣不敢,臣万死!”
冯胜也是跪倒在地,惶恐不已。
朱元璋目光一冷,正要再敲打一番,脑中忽然闪过大孙子朱寿的身影。
“罢了,明日咱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你们的罪,由他决断吧!”
蓝玉两人心中大震!
朱元璋是什么性格,他们可太清楚了。
猜忌多疑,雷厉风行,谁敢替陛下拿主意,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可如今,陛下竟把他们的罪过,交给别人论处?
竟能左右得了陛下的想法……
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