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外面渐渐没有了人的动静,不久前送了一次宵夜来,两人也都已经吃完,山中的夜风带来清爽的味道,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月牙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云纱,夏虫吱吱的叫着,仿佛这是在当初徐家庄徐宁家的小院中,而他们也从未分别。
直到有小兵特意在门口敲了已经到子时的更声,他们才恍然发觉,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聊了这么久了。
尽管仍有意犹未尽之感,但是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赵或叮嘱了徐宁一声好好休息之后,便也离开了。
留下徐宁几乎辗转了大半夜,才昏昏睡去,不过第二天一早,她又早早醒来。
这院中果然没有侍女,便是洗漱用水也是早早放在了她房间的门口,要由她自己端进去。
不过徐宁向来能独立,因此也并不觉得什么,她还趁着去拿水的时候将周围的环境看了一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院子,在她面前的那个大操场才是这片建筑的本体,这是一个大校场,而她所居住的屋子,倒是附带的,附近连着还有两间,别的地方便看不到屋子,连围墙都没有,也就是昨天晚上天黑,她在外面呆的时间有不长,才产生了这是院子的错觉。
等徐宁洗漱过后,便有一个约莫才十来岁的小孩给她送了早餐,身上穿得也整齐,也不怕人,悄悄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
徐宁见此,反正也闲着无事,便与这小孩聊了起来,才对这里有了大概的了解。
他并不清楚这里地处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这里是皇上设立的义善营,收的多是他们这样的孤儿乞儿,而这里也有教养的师傅,可以读书学文,也可以练体习武,总之若他们学有所成,便能加入军队,或者其他一些组织,为国献力,建功立业。
这男孩对话得体,行为也有些活波,倒不像是被压迫的样子,徐宁心中好奇,便杂七杂八的跟他多聊了一会儿,才聊到他们平日里的伙食,门口的光线一暗,赵或高大的身躯便又出现了。
那男孩虽然不怕徐宁,但是明显害怕赵或,一看他出现,立即将脸上的表情和手里的小动作收敛了,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之后,便急急离开了。
“可是聊了什么有趣的?”
赵或哪里还有心思管那小毛猴,挥挥手直接让人走了,又自然而然地在徐宁身边大刀阔马地坐下,顺手拿起多的那副碗筷,一边吃着一边与徐宁说话,这副自在的样子,到像是回了家一样。
徐宁自然是不会说礼节什么的,便任由他去,只回答道:“不过就是一些家常的话,也没什么特殊的。”
“嗯。”
赵或夹了一口咸菜就着白粥吃,含糊地应了一声,将口里的食物吞咽下去之后,才说道:“这两日我要在这里处理一些事物,你若觉得无
聊,便也可以四处走走,只是莫走远了,记得回来就行。”
听他这样说,徐宁自然应了“是”,还没等徐宁再问,他便又说道:“我闲下来的时候也会与你一起,等我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我送你回去,不过你可以先想一想,接下来要去哪里。”
若是别人,听得赵或这话会觉得疑惑,什么叫接下来要去哪里,毕竟她才在东陵的郡府置办了产业,她的弟弟徐睿也在宁远读书,她不回这两个地方,还能去哪里?
可徐宁却瞬间明白了赵或问这话的意思。
赵或他们早就知道有林中军的存在,并且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相关的信息,虽然一直没有老镇北王留下来的那些那么关键,但是肯定手上也已经有不少的东西了,再加上如今那林中军也不安分起来,已经堂而皇之开始攻打藏剑山庄,明显他们也已经受够了蛰伏的日子,接下来的活动在周围地区的活动肯定会更加频繁。
而东陵作为沈家和东陵王的根据地,恐怕也不会太平。
特别是宁远一带,作为林中军、河间以及东陵几处交界的地方,说不定会直接爆发战乱。
这样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再适合作为继续发展的地方。
赵或作为真正掌控秀衣军的人,又和皇帝极为亲近,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说明这一仗是躲无可躲,必然会发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瞬间徐宁便联
想到在藏剑山庄上见到的场面,红红白白的血肉,浓烈的味道,消逝的生命等等,她顿时脸色一白,胃里的东西翻涌着,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赵或一见她这样,也能想到对于从未见过战争的女子来说,她在藏剑山庄目睹到的场面未免也太惨烈了一些,现在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甚至若没有好好疏导,那场面还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可是没办法,战争和流血,在很多情况下都不能避免。
赵或的眼神一暗,同时立即放下手上的碗筷,伸手轻轻拍着徐宁的背。
“不要害怕,事情已经过去了,战报已经送到了京里,那个山庄所有人都会得到嘉奖,牺牲的人的……遗孀遗孤,我都会接手照顾,战争留下来的伤痛总有一天会过去。”说了这话,赵或迟疑了一会儿,又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只是……”
这次不用他多说,徐宁虽然仍苍白着脸色,但仍低声回答道:“我知道。”
徐宁知道他的手上也沾满了血腥,死在他手上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在她的身边,却让她感受到了十分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又或者是他对她的偏爱,还可能是她曾在他眼中看到过地狱一般,他被囚禁的场景。
对于他自己做的一切,他必然也是觉得痛苦的。
她也知道,在任何时代,战争
都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情,除非让赵氏将皇权拱手相让,不然眼前这一场战争恐怕不能不避免,而且就算赵氏愿意,那么接手的家族,也不能保证接下来永远不会有战争。
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光凭借她的意向,根本不可能会改变,她也从未想过要改变,她只是仍恐惧于那日的所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