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阿翠离开后，徐宁自然又去找了徐二林说话，但是这会儿不管徐宁说什么，那层幻想的窗户纸破了之后，徐二林始终受到了那种悲伤的情绪影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徐二林的这种情况徐宁也是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叹息，但是对于这种事她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在徐二林看着有些恍惚，但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徐宁请求他办的事，他还是很利索地答应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去取一下饭店的牌匾，只是那店在城西接近贫民圈那一带，不好让冬青或者女性和小孩去，而护卫一个要看守家里一个要跟着徐宁，便没有多余的人跑腿，只好拜托徐二林走这一趟，而徐二林这些年在外面跑，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他很顺利地就将牌匾取了来，绑在他的那匹老马的马背上慢悠悠地往徐宁饭馆所在的那条街走去。
正好他也需要散散心。
可他正走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里面拳打脚踢并着咒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些闷哼声。
他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便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在他周围有三个也不是十分健硕，但却围着他打他的人。
地上那人穿着儒衫，瞧着是个读书人，分明和徐二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是他却偏偏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没有现实中的拳脚打在他身上，可他也感觉到疼痛，想像那个人一样蜷缩在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墙角。
他正出神的想着，里面打人的却发现了站在巷口的他，逆着光瞧不真切他的脸，只当他是个想要行侠仗义的，顿时便喊了一声：“瞧什么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钱挨顿打也不算什么！”
听见喊的这一声徐二林一愣，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旁边都没人，才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本不想管这闲事回一句让他们随意的话，却又瞧见那打人的三个人当中还有一个老者。
什么时候老人家也做这种混混事了？不怕自己的骨头脆，没挨打自己便将自己绊倒了？
徐二林心中好奇，便问了一声，说道：“你们这是为何？”
听得徐二林这话，那打人的一老二少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仍是由那老人站出来说话。
“这位好汉，我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总共也就九十来个铜板的事，若是好汉行行好能帮他将钱给了小老儿，那自然是一件兼大欢喜的事了。”
那老人家还是一副颇有礼貌的样子，先是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又将整件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原来那躺在地上的，是来参加本次院试的考生，瞧他这模样，显然也是家境贫寒，又没有像林则生那样有能攀附上豪门世家的运气，落榜便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读书多年，早就将家中的钱财花的差不多了，便是这次来赶考的费用，都是一家人省了又省，还卖了几只母鸡，才凑出来的。
即便是这样，他能花费的也不多，交通靠走路，渴了喝些免费的井水河水，一天常常只吃一个馒头最多两个馒头，配着家中老母炒的咸菜，便能度日，只是城中禁宵，他不能随便找个桥洞栖身，更何况笔墨纸砚贵重，在外面流落也不安全，于是他便多走了一些路，走到这城西来，找了一家还算憨厚的人家借住。
可是从备考到放榜，最短也要一个半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住宿费再加上其他一些零星的费用，他从家中带来的那些钱财自然不够，就算暖和后将冬衣都当了，仍还倒欠了这家人不少钱。
原本若是中了还好说些，既然是秀才了，至少还能去当个教书匠，这九十几个铜板也实在不是什么大钱，便是立个字据再欠一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是，这次他又一次地落了榜了。
没有考中，他便仍是一个穷书生，便是立了字据，那老人也不愿意信他的，而昨天放了榜，今日那老人的家人便发现这位开始收拾行李了，大有想要悄咪咪跑路的势头，顿时气不过，便带着两个小孙将人堵住一顿好打，这才让徐二林碰上。
徐二林也有注意到，在那老人家说着这些的时候，那落魄的书生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是简陋的麻衣，还有不少破损的地方，他的发髻也乱了，脸上蹭上了泥土，一双眼睛却像是死鱼的眼睛一样，没有一点光彩。
瞧见这样的眼神，徐二林的心顿时抽了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在他心间弥漫着。
老天爷这样无情，这世间受苦的又何止他一个人呢？
“老人家，你将人扶起来吧，这钱我来出。”
徐二林叹息一声，终于还是于心不忍，这样说道。
“哎！哎！多谢好汉！多谢好汉！”
一听有人要付钱，那老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不仅殷勤地将人扶了起来，还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说道：“还不快谢谢人家，虽然这钱也不多，但是对于你我来说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了这位好汉帮你付清，你我之间便也两清，此后你要再往哪里去，我也不会再拦着你了。”
老人这话委实不那么好听，可不管是那书生还是徐二林都不甚在意，另外老人还指使一个少年回到家里将书生剩下不多的东西都收拾成包袱送来，将摔在一边的书箱也捡起来拍了拍，硬挂在那书生的手臂上。
但几人都殷切地看着徐二林，徐二林却感到有些尴尬。
因为他摸了全身下上，只摸出来七十几文钱。
又不是外出做生意，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身上自然不会带太多的钱。
可即便尴尬，说出去的话徐二林也不好再收回，只得先将这七十几文钱递过去，说道：“今日我只是出来替东家跑腿，身上带的钱不多，若是老丈有时间，不如与我一起去一趟永胜街，我东家在那里开了店，到了便能将钱补足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