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这科举这一道也不太平,今日我们去看那公孙夫子……”
反正临近年关,这一条街上都没什么人,即便徐小芽不在,徐宁也偷了一个懒,躲在沈氏的房间里,一边随意地翻着一本书,一边与沈氏闲话,将今天从公孙输那边听到的事情跟沈氏说了一遍,说着她又提起杨易来。
倒不是为了他和沈氏的往事,而是因为他和公孙输有些类似的遭遇。
杨家是这宁远县数一数二的家族,他们家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很难逃出旁人的关注,更何况是那样大的事情。
自从上回他来访之后,徐宁有意无意地跟旁人打听了他,便将他的事情打听了一个七七八八,于是这时候便将他放在这里和公孙输一起比较。
“……还有杨家那位五爷,原说也是个读书用功的,乡试中还中了头名解元,但在那件事之后,连着他的兄长,便是一个进士身份也都取不来了……”
若是单单一个二个,或许还可以说是意外,但是她身边就这么点人,有这样遭遇的人却不在少数,可见其中必然是有什么猫腻了。
至于这其中是什么猫腻,也不难猜出,可是这话讲出来,却是大不敬的,到底不是独居的院子,徐宁也没有细说,只是含糊道:“看来背后要是没有一个大世家做背景,科举这条路就算是走到了头,也没有什么好光景。”
徐宁说这话全是感叹,因为她刚刚便去见了一个在科举中拿到了探花的名次但是却下场凄惨的公孙输,正是心中有感的时候。
沈氏仍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衣服在缝,这几年她和徐睿都是长个子的时候,于是沈氏一年到头这手里的活计就没有停过,更何况过完年后不久,徐睿要去赶考,她更要做些厚实耐穿的,另外还有一两件能出去待客的,既然徐睿有了,那徐宁这边也不能落下,而且徐宁是女娃,又是个爱绣花的,她的衣服做起来更废时间,因此放假后店里空闲了,沈氏却更加忙碌了。
听了徐宁说的话之后,她也生出了一些担忧,因为她有一个睿哥儿,天资聪慧能读书,从小就打算走这条路的,可要是往后睿哥儿也落得那样的下场,那她岂不是会心疼死了?
“唉,也不知道睿哥儿以后会怎么样,我是个没用的,以后怕是也借不到沈家的力了。”
沈氏停了手里的活计,也怔怔地叹了一口气,些许担忧便从话里流露出来。
见她这样,徐宁倒是觉得是不是自己这话说得过了,还有一些事情沈氏并不知道,而且徐宁也不想让她烦心这些,于是便连忙改口说道:“先走着看呗,睿哥儿明年才院试,便是种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没人会放在心上,还得些年头才能再往上考呢,更何况若是有幸去京城参加会试,您的外祖家不就是在京城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薛家的缘故,原本还有些担忧和迷茫的沈氏听了便笑了一下,应道:“说得也是。”
接着沈氏便重新低下头安心地做着手里的活计,而徐宁也一改方才的悲观,问起了那几位她素未谋面的舅公,大约那是沈氏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每次讲诉起那些人的时候她脸上都会出现止不住的笑意,眉眼弯弯的,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温柔了。
这边母女两开始有一句没一句讲起闲话来,但是从她们房间外面经过的文庆婶子,听完那一番话之后,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公孙输那边她们是一起去的,徐宁听到的她自然也都听到了,当时她还只是觉得是那公孙输运气实在不好,回来听徐宁这样一说,才知道原来其中还另有玄机。
杨家,公孙家,便是眼前这个瞧着是泥地里出身,但其实背后还是跟这个世家那个世家都或多或少有些联系的东家,都比不上她家的落破。
难怪族里其他那些人宁愿忍气吞声也要在族里呆着,原来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就像是一艘在海上漂泊的小木船,当真是经不得任何风浪。
难道她还得回去低声下气和族里和好吗?可即便她愿意,那林家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家族,几十年前到十几年前他杨家在本县是多么风光,可便是这族里的老爷,说考不上进士不就还考不上吗?而他们林家,也不过是一个在乡下小镇里耀武扬威的小家族,更不可能给她的则生什么好的助力了。
那么,她的则生只能止步于此吗?可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些年来他们母子受的嘲笑和苦难又算什么?不,不能只是这样,一定还会有办法,让他们母子爬到高处去,将所有曾经看不起他们的嘲笑他们的最后都高攀不起她!
此时院子里没有人,文庆婶子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阴沉沉的,半点没有在人前的和气利索的样子,她几乎要咬碎了牙,才悄悄走过了沈氏房间的窗下,往厨房去,沉默又麻利地做起活计来。
头顶天色正好,明亮的阳光没有丝毫藏私地洒在大地上,只是任它再热烈,也总有它照不到的地方,更何况现在正是隆冬,太阳也似乎在畏惧一般,天亮晚落山早,便是这下午的阳光,在寒风的呼啸下不能给人带来任何暖意。
倒是半山腰上公孙输的屋子,点了炭火之后整个屋子都变得暖洋洋起来,只是徐小芽仍在里头闷头忙碌着,公孙输便只好披着他留下的最后一件斗篷,缩着手脚呆在外面院子里,尽管两人年纪相差很大,但那毕竟是个姑娘,为了避嫌他在外面已经呆了有些时候,但看着里面还没有忙完的样子,他干脆又出去转了转。
此时正值放假,书院本就没什么人,留下的几个值守的,大多也都缩在自己的屋子里,公孙输本就不善交际,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地方去,最后还是看门的老伯看不下去,将他招进自己设在门口的小屋,一同烤一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