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都在商议着要涨进城的人头税，怕是年后就真要实行了。”
杨府，杨升也是刚参加完一场聚会回来不久，便苦着脸与他夫人说道。
杨大夫人出身某山庄，父亲兄弟在江湖上都有些名气，因此才养出她这个与一般闺秀都不太相同的性子，嫁给杨升之后又要管着里里外外的事，因此，杨升向来跟她有商有量，便是杨升跟她说这些，她也立马能听懂，这进城的人头税一涨，怕是这城里的行商又要难上两分。
杨家的田产庄子自然不少，可是这来往生意，自然也少不了，更何况周家出这一招，受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他杨家，还有城里的其他几个家族。
只有他们这些人为了利益抱成一团，才能稳稳站住如今的位置，什么县太爷不县太爷的，在他们面前都不好使。
但周家来这宁远县也有不少年头了，已经被他拉拢了一些人去，于是以杨家为首的其他人局面便越来越窘迫。
“也不知道这打得是什么主意。”
杨大夫人虽然与别的妇人稍微不同，但到底多在内宅，因此也想不出周家走这一步棋的后招要落哪里。
“不见得是对付我们，”
杨升却摇了摇头，说道：“今年的徭役我瞧着是安排了不少，可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活，听说县衙派下去的人，都是瞧着谁家存的粮多就要去谁家拉人。”
“这又是为了什么？”
听了这话，杨大夫人又惊奇道。
“大概是为了粮食。”
杨升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他杨家曾坐过那个位置，自然也知道是为了谁屯粮食，可便是当年他杨家掌事的时候，也不见得像如今的周家一样火急火燎地吃相难看。
听了杨升这话，杨大夫人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些人说话的声音，于是她便往外面望去，问了一声：“是谁来了？”
这时候夫妻两正坐在厅堂里讲话，听杨大夫人喊了这一句，外面有守门的小厮便进来说了一声：“是五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没想到居然是杨易，平时可不见他会往正院里跑！
杨大夫人与杨老爷对视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你让他来就是！”
杨大夫人吩咐了一句，那小厮便应了一声再出去了，杨大夫人又回头吩咐站身边伺候的丫头再去泡一壶茶来，那丫头也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不过她才走，杨易便一撩袍子，从门外进来了。
“大哥，嫂嫂。”
他进来便先打了一声招呼，瞧他脸上那神色，还真像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还不等坐着两人客套然后出口相问，他自己便先着急将话说了出来了。
“我瞧见秀娘了。”
说着，他就红了眼眶，好好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就像是要当场哭出来似的。
“秀娘是谁？”
可任他杨易如此激动，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不管是杨大夫人还是杨升，对于这个名字都十分陌生了。
他们再次对望了一眼，对方眼里仍是疑惑，可见这向来守在院子里不大出门的杨易这副样子，杨大夫人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杨易才愣了愣，想着或者是因为女儿家的闺名不轻易示人，自家嫂子才不知道秀娘是谁，于是他便答了一句：“……是娟娘的亲姐，最初与我说亲的那个。”
这样一说，便是杨大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杨升的脑海里就已经猛然出现当年的场景了。
沈家势大，他的本家自然不可能仅仅困守于一个英川县，但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家族，总不能越过朝廷霸占多少多少城市，因此，周边的这些县城里的领头的那个家族，和沈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他们杨家自然也不例外。
还是前朝的时候两家就有不少联姻，到了本朝，沈家的发展如日中天，他们已经不太能看得上杨家的女儿，可是即便这样，两家的关系还不能断，因此，只能杨家出一个优秀的儿郎，去随便娶一个沈家女回来，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能继续维持两家的联姻的关系。
他们这一辈，被选中的就是他的五弟杨易，当时他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性子也温和，作为夫婿实在是没得挑的，说是去探亲，在沈家住了一段时日，回来他便跟那时还在世的父母商量，说他看中的，便是这个沈秀娘。
沈秀娘虽然姓沈，可没有亲母照看着，实在是个小透明，不过好在听说性子不错，还是个读过书的，想来这样的人到了他们杨家之后也不会惹是生非，于是杨父杨母便点了头，还往沈家递了话去。
杨升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五弟，当真是天天脸上都挂着笑，完全是一副少年得意的样子。
不过后面好像出了什么事，似乎说是那沈秀娘没了，换了个沈娟娘嫁进他们杨家来，而他们杨家的衰落，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这实在是一段令人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因此便是杨升想起了来龙去脉，脸上也只是强笑着，甚至还带了点隐晦的不安，就问了一句：“怎么就瞧见她了？”
“我也没想到，”
杨易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自家大哥的情绪，兀自说道：“没想到她便是你们要去道谢的那徐宁的母亲，如今在鹿涧书院下面开了一间小小的馄饨铺，她还有个儿子，叫徐睿的，当真是天资聪慧，才九岁的年纪便已经是童生，过了年便要去考秀才了，我考了他几个题目，他都对答如流，文章写得也好，有章有法，只是稍微稚嫩了一些，可便是这样也已经十分难得了，比起我当年，更是不知道好了多少……”
似乎一提起他们，杨易便有源源不断的话，不过杨升在上头听着，心里也稍微舒了一口气。
他这个五弟是多容易感情用事，这些年他都已经领教过了，他生怕那沈秀娘是个独身的，又要纠缠上来，惹得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杨家更是不得安宁，好在她已经有儿有女，想来夫妻之间生活也是美满，若是他五弟心里仍过意不去，顶多家里再贴点银子就是。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舒到底，便听见杨易说道：“……可怜她夫婿已经失踪了九年，生死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