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便是犯下罪案累累,如今也依旧还在北疆活着。阮大人,是否要另辟蹊径还是说要效仿柳大人,留自己一条后路,便看你了。毕竟只要太子不倒,阁下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但若是后路没了,只怕...”
这话中的警告之意昭然若揭,阮文栋怎会听不出来?苏汉是在告诫他,不要随意拖其他人下水。
阮文栋懊恼地闭上眼睛,心中仅存的侥幸也随之跌落谷底。
“朕姑且不论你这绢上所书内容的真伪,如今却有一个疑问需要你先予朕解答一下。你这东西,是通过谁由何处而得?”
汋帝的声音忽然响起时,全场寂静一片。
这是...要问责与霍浅羽泄露消息的人么?
霍浅羽心头荡过一阵不动声色的激愤。
符姐姐说得没错,这个多疑的帝王果真永远都在以充满猜忌的心思去揣度他身边的人。
倘若她此前一上来便拿出尾隼在大理寺的供状,恐怕此刻在殿中跪着的,便要多一个古奕恒了。说不好,今日这殿中论述的重点便变成了要如何治古奕恒的罪了。
还好,符飒对此早已想好了说辞,并着手做了安排。
“是在多日前,归一狱原司狱韦天交给民女的,至于他为何愿意替那陶人传递消息,民女便不得而知了。”
韦天,便是刑部在原归一狱司狱史庆华因构陷朱回一家进而控制朱回钟雪为其所用案发入狱之后,安排接替了史庆华与钟斯共同掌管归一狱的。
此前因引人进入了归一狱刺杀尾隼,却害得另一名司狱钟斯被杀死之后,韦天很快也被古奕恒抓了起来,如今就正在大理寺的牢中待着。
至于口径统一的事,符飒早已拜托了古奕恒在韦天那里进行了“协商”,自然是不担心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会出现纰漏。
果然,汋帝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左右看了看,汋帝很快便捕捉到了阮文栋面色中的紧张,他的心猛然地沉了下去。
霍浅羽刚开始念那封信时,他还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是这女子为了替霍家脱罪,不知从何处伪造了这么一封天方夜谭的东西来。
但随着霍浅羽一条一条地念下去,揭出了当年案中种种不为旁人所知的细节时,汋帝才惊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直到最后霍浅羽提到了归一狱的司狱,而汋帝又看到了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阮文栋擦拭不及的额间的汗,才真真正正地相信,或许的确有这么一个曾在归一狱中的囚犯,写下了这封信。
见汋帝愣在原地久久不语,一直守在汋帝身后的张才有些担忧地轻轻唤了他一声。
汋帝从手足无措的茫然中回过神来,忽然发觉自己的疲惫已然不仅仅是在身体上了,他的心里对于这些日子以来接踵而至发生的种种,似乎也已经有些承受不动了。
“今日霍家女子所言,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朕很难凭借你这一面之词,便将多年前铁证如山的案件推翻...”
“皇上,臣有话要说!”
古奕恒起身下跪,禀告道:“方才臣曾称有要事禀告,便是这陶人有关之事。此人自前刑部尚书柳寅伏法获罪之后,便已被转入十绝狱,前不久他忽然声称要自请罪责,便同臣供述了几乎与霍姑娘方才所述一致的内容,如今供状便在大理寺内,皇上如需过目,臣即可便可取来。那人如今也可随时提审。”
晋凉此时也忽然转身,跪在了汋帝面前,“臣亦有事要禀。”
汋帝愣了一下,“凉儿,你也...”
你也要背叛朕了么?
可这话,他问不出口。
倘若坚持查明真相涤浊扬清便意味着对他的背叛,那他本身代表的,又是什么?
“臣未过门的妻子符飒,因缘际会之下得以结识了一名镇南军中旧人,因而对于当年之事也有话要说。那位镇南军将领,便是符飒的爹,亦是当年的飞翎将军耿漳。”
汋帝没想到,符飒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层背景,他更没想到,耿漳竟然还活着。
尽管三十多年前,耿漳离开旌都的时候,自己尚未登基,但对于这位霍青云麾下最为得力的飞翎将军亦并不陌生。
“耿漳离开旌都已然三十多年,纵然他曾是镇南军军中将领,对于几年前的事,他又能知道些什么?”
当年耿漳擅自离开之事,既然先皇都已不再追究,汋帝如今便更不会再去苛责。但让他出面作证,对于汋帝而言,仍旧是觉得毫无必要。
“皇上您或许忘了,当年霍大将军被定罪的罪名其中之一,便有诛杀同僚灭口之罪,而这同僚,便是飞翎将军。”
当年,霍青云入狱之后,一些曾在镇南军或者是在霍府中短暂待过又早已离开的人,忽然出来揭发霍青云当年为了掩人耳目杀害了见到他与陶人往来的耿漳。
那些证词中,言之凿凿,声称耿漳在消失的前几日曾“神色惊惶不安,酒后吐露过三言两语,意为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恐命不久矣”,又称耿漳曾打探过霍府中是否有人源于陶国,想来是曾见到有陶人在霍府出没。
这些似是而非的揭发,更加剧了众人对于真相的窥探欲,更是使得当时的主理刑官柳寅“义愤填膺”,立誓要将此事一查到底,并果真有了发现--在霍府的后花园中发现了一具无论是身材还是骨龄都与耿漳相符的尸骨,就连那尸骨腿上的伤痕都与耿漳一致。
如此便更坐实了霍府中的确隐藏着不为人知勾当的罪名。
而如今,这在案卷中载明了“被杀害了”的人,却还好端端地活着,可想而知,这些案子这些证据,都是如何得来的了。
汋帝的脸色由原本的铁青转为了苍白。
他已然隐隐约约察觉了出来,当年的案子,或许的确有问题。
一旦这案子被翻了案,霍家百余条姓名便成为了枉死刀下的冤魂。
而他,则成了残杀忠良的昏君,无可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