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裴叙修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甚少外出,也几乎未曾与他人交谈。
霍浅羽因为担心去看过他几次,裴叙修却也只是简短地与她聊过几句之后,便将她送走了,重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霍浅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但他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只是每日照旧去给他送些吃的,陪伴一会儿便离开。
裴叙修在这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对于霍浅羽的愧疚也愈发地强烈起来。
原本裴叙修疏远霍浅羽是不愿再继续耽误她下去,希望她能够真正拥有更好的、属于自己的幸福,像那位罗涒世子晋寒就很不错,他对霍浅羽的热络和用心,是裴叙修也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霍浅羽。
不料裴司南忽然遇害,裴叙修方寸大乱,悲恸之下顾不得许多便回到了云城,未料霍浅羽却也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反而是更加耐心地陪着他。
便是再坚定的心志也经不起这般绕指柔,裴叙修一时左摇右摆,不知自己究竟该作何选择了。
这一日霍浅羽再来时,裴叙修便不再开门了。
“浅羽,你回旌都去吧。”裴叙修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只要与她距离分开,时日久了,她自然会看淡并放下与自己相处的这段时日。
霍浅羽隔着门板,听着裴叙修已然沙哑的嗓子,不解道:“裴大哥,你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你把门打开,我们当面说清楚行吗?”
裴叙修背靠着门板,心中不忍,却仍是坚持道:“你该回去了,昨日我收到旌都来书,那陷害你祖父的陶国人已然招供了,霍将军的冤案重审在即,你不可缺席。”
霍浅羽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符姐姐也有写信给我,将一切都告诉我了。霍家的事我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但符姐姐说了还需要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合适时机,眼下我即便是回去了,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见裴叙修还没有开门的意思,霍浅羽便转身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自幼祖父便教导过我,要做一个勇敢坚定的人。若非因为他这句话,这些年我怕是熬不过来吧。如今也是这句话,支撑着我在这里等着,若是你真的不愿再见我,也大可站出来同我说清楚。我虽坚定执着但也并非恬不知耻之人,你只要将话说清楚,我便即刻就走...”
吱的一声,门开了。
裴叙修可以接受霍浅羽对他的任何埋怨指责,却不能容忍她对她自己言语的丝毫羞辱。
霍浅羽站了起来,面对着他。
“浅羽,你还小,你分不清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对于我的感激还是你以为的那种...可是我知道我明白,我也不愿利用你的那点感激,误导着你,害了你的一生。当初帮你,我并无他念...”
裴叙修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口被两片柔软温润的唇瓣堵上了。
霍浅羽笨拙地亲吻了他之后,便羞红着脸向后退了一步。
裴叙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即便是与慕容月情到深处时,这位“花名在外”的纨绔公子也只是同她深情相拥过而已。
“我很清楚,我能够分辨得出来自己的心,眼下懦弱不敢面对自己心的人,是你。”
尽管羞涩,霍浅羽却还是坚定地开了口。
这些日子以来,裴叙修对她的关怀在意舍命相救,她能够分辨得清楚,若说他如今对她毫不动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裴叙修懵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心头呼啸而来的狂喜、震惊和酸涩一道涌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如今已是个一无所有之人,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若是真这么牵绊住了你,便是自私到了极致。”裴叙修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霍浅羽气急反笑道:“这云城的人怕是说死也不会相信,这话会是从你裴大公子口中说出来的。说到一无所有,我岂非更是两手空空?非但如此,我至今还只是个罪臣之女,又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去。你若是因此而介意,我反倒是没什么说的了。”
裴叙修声音有些急切,“我自然不会介意那些,便是连我爹都素来敬仰霍将军,我又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丝毫质疑?而你则更不用讲,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么?即便你与我如今算是同命相怜,但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你的未来还可一片璀璨,而我却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在哪儿。”
“我的希望不就是你的希望么?”霍浅羽眼神炽热,“到了如今,你以为我们还能如此泾渭分明么,无论是怀滁世子、符姐姐还是你我,我们的命运早就是在一起的了。若是霍家沉冤昭雪,那也便意味着六皇子大业将成,届时难道你裴家就无用武之地么?若是东阳郡王他们事败,一无所有的又岂止是你我?”
裴叙修沉默着,一言未发,但霍浅羽的话在他心底却还是激起了阵阵涟漪。
霍浅羽见他还是没有说话,转头便向外走去。
走到后院门口时,她忽然被人紧紧抱住。
无需回头,她便知道是谁了。
“谢谢你,浅羽。我会为了你,为了我们振作起来的。”
二人携手回到了裴司南的书房里。
裴叙修显然经过了一番挣扎,最终决定对霍浅羽据实相告。
“我怀疑我爹的被害与慕容月有关。”裴叙修说出这句话时,这些天压在他心底的巨石总算是松快了一些。
霍浅羽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我印象里,慕容姑娘并非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你的猜测可有依据?”
尽管她此前多番被慕容月针对,却也明白当初那只是她对于裴叙修的在意使然,慕容月的本质并不坏她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裴叙修将那日在桌案上的发现同霍浅羽叙述了一番,又道:“我也知道她并非是狠毒之人,只是她身边现在多出了一个惟妙,就很难说了。”
霍浅羽也沉默了。
若真是慕容月,那她害死裴司南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就在裴叙修与霍浅羽捉摸不透慕容月和惟妙害死裴司南的动机时,对方却已然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在逼近一场针对霍浅羽的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