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别院尚未停稳,向笛便从里面迎了出来。
看他的神色,似是颇有些迫不及待地要与晋凉禀报什么消息。
符飒心中一动,便先激动了起来。
晋凉也猜到了,道:“可是那孩子找到了?”
向笛连连点头,“找到了,幸而此番不辱使命,属下已将人带回来了!”
若是这一次,人再跑了,只怕他也没有什么颜面再来见晋凉了。
二人俱是心头一喜,转身便走,“我们这便出发去十绝狱!”
向笛命人将慕容煜带了过来,那孩子如今经历了一番与陶国人相处的时光,性子中的冷漠狠绝也逐渐显露了出来。此刻见到晋凉和符飒,他双目之中的暴戾更是使人不寒而栗。
晋凉顾不得与他计较,转头便牵着符飒上了马车。
到了大理寺,与古奕恒说明了情况之后,古奕恒自然是立即便派了人将他们一同带进了十绝狱。
尾隼如今已然不再是被重镣加身了,只单独地囚禁在一个特制的牢房内,这牢房若无两名司狱的配合开锁,纵使是向笛这样的高手也是闯不进去的。
见到几人之中那个相对矮小的身影,尾隼显然十分激动。
“煜儿!”尾隼扑到牢房门前,盯着慕容煜叫道。
慕容煜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不理会地别过去了头。
晋凉示意司狱将牢门打开,司狱有些犹豫地看向古奕恒。
古奕恒道:“打开吧,有世子和向侍卫在,你还担心什么?”
两名司狱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把坚不可摧的锁。
尾隼想要冲出来抓住慕容煜,却被几名狱卒给推搡了回去。
而慕容煜也有些排斥地向后挪了挪身子,似乎并没有与他亲近的打算。不仅不亲近,他的眼神中还露出一抹厌恶来。
尾隼错愕地看着这个孩子,眼神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多谢怀滁世子将我儿救回,在下愿信守诺言,招供画押当堂作证指认这一切!”
晋凉点点头,侧了个身,示意尾隼可以接近慕容煜了。
不料,慕容煜却忽然大喊起来,“谁是你儿子?你这个懦夫!你若是敢出卖我大陶,我必定禀报主人,将你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十分惊愕。
“那些人挟持你,拿你做人质来威胁你爹,你怎么反倒替他们说上话了?”
向笛十分不解地质问慕容煜。
慕容煜却是一转脸便对上了向笛:“是你害死了我夷伯伯,我跟你势不两立!”
向笛愣了一下,明白过来。
“你叫那人伯伯,他把你关起来,你还...你这不是认贼作父么?难怪我们去救你的时候,你还一脸的不忿,真是个小狼崽子!”
在场的人这才听明白,敢情这个孩子被那帮人关着关着还关出“感情”来了。
慕容煜不再理会向笛,而是再次转向尾隼道:“你听清楚,你若是敢出卖了大陶,做了叛徒,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认你!”
这句话对于长久未见过慕容煜未尽到过父亲职责的尾隼而言,相当具有杀伤力了。
果然他的面上开始浮现出犹豫不定的神色。
“你爹是不会反悔的,出尔反尔的人,才不值得你承认。你爹已经错过一次了,他不会再错下去了。倒是你,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肯认,这样无情无义的小白眼狼有什么脸面来谈大义?”
符飒突然出口的这一番话犀利直接,毫不留情,尾隼的脸上现出了羞惭的神色。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谁是他儿子?我原本是云城首富唯一的少爷,更是慕容家的继承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我,可如今,就因为他!这一切都成了慕容月那个贱女人的了!要我认他做爹,除非他死了,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说完,慕容煜重重推开他身旁的一名狱卒,朝外跑去。
向笛要追,却被晋凉拦住了,只派了几名狱卒跟了过去看管着他。
慕容煜最后这一番话似乎带给尾隼不小的打击,他垂着头,面上的表情变了几次,才终于将痛苦的神色压了下去,咬咬牙对晋凉道:“世子放心,我会还霍将军一个清白的,这是我欠他的!”
大理寺的公堂内。
随着尾隼的描述,众人面前逐渐展开了一副戍国忠烈一生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最后却受尽陷害最终满门惨死的惨烈画面。
期间,混迹官场多年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情的古奕恒亦多次按捺不住心中悲愤而欲开口打断尾隼。
尽管已经听过一遍,晋凉和符飒面对尾隼再一次的招供时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气血上涌。
“幸而浅羽今日不在。”符飒轻喃。
霍家上下百余条性命,仅仅因为一些人的贪欲,一些人的多疑,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推波助澜,便都化作了一缕缕冤魂。
倘若她在场,听到了这般诡诈歹毒的算计筹谋,很难想象她会作出何种反应。
招供完这一切,尾隼似乎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担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霍将军,待我伏法去了地下,若是能有幸得以见到他,必定会亲自向他请罪。”
他本是一介陶国平民,自耕自乐自给自足,过着优哉游哉的闲散生活。若是没有遇到龚茹,或许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来到西汋,更不会有机会结识霍将军,成就自己金戈铁马的沙场梦。
可是多么讽刺啊,他所上的战场,刀尖对着的,却是自己的国人。
他必须踩着他那些本该是同生共死的同袍们的尸首和鲜血为自己铸就功勋碑,唯有这样才能上位,才能尽快地完成“师父”交给他的任务,回去与龚茹团聚。
然而,他费尽心机接近的人,却拿了一颗真心来对他。他提拔他,重用他,甚至于收留他进了自己的府邸。这样的信任,却是给了他绝佳的机会去算计他,陷害他。
尾隼不是没有过自责、愧疚的,只是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并不多。
他的心在这样一日日的撕裂和煎熬之中,也只能日复一日地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