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妈妈似乎到了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苏俊未必已然悉数交代了一切。看着仍旧昏厥在地的苏俊,她犹豫起来。
“事已至此,你以为自己如今还能扛得过去么?本官念你年纪大,不愿对你动用重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古奕恒一声惊堂木重重拍响,将祁妈妈吓得抖了一个激灵。
“大人,民妇说,民妇全都交代!”祁妈妈吓得头也不敢抬,道:“苏公子时常到民妇那里去,是为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机会再说完了。
不知何时醒来的苏俊,在所有人等着祁妈妈开口的时候,猛然拔出了一旁衙差刀鞘中的刀,对着她的脖子抹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祁妈妈圆睁着双眼,被划断的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噜声,挣扎了几下之后,死去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堂下的衙差反应过来将苏俊制服之后,已经晚了。
符飒跑过去,想要为祁妈妈止住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苏俊用了最大的力气,几乎要将祁妈妈的脖子切断一般,即便此刻便将范寻请来,也已是无力回天了。
“大胆凶徒!”目睹这一切的古奕恒目疵欲裂,怒吼起来,“竟敢于大理寺公堂之上公然杀人,本官绝不容你,来人,给我打!”
事已至此,即便是不能求得一个彻底水落石出的真相,他也断不可能轻纵了苏俊。
苏俊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美人儿,你跑什么?来啊,陪本公子玩玩儿...”
说着,他奋力想要挣脱衙差的钳制,未果之后又换了一副哭相。
“夕照,夕照,你看看我,我对你情深义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娶你,你为妻,她做妾,她们都做妾,都听你的!你别不理我...”
“爹,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姑母,娘,救救我!”
符飒抬头看向古奕恒时,他也正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
苏俊这是...疯了?
符飒是不信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前一刻还能那般残忍地行凶,下一刻便因为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这怎么可能。
然而她不信又能怎样呢?
这里是医疗科技水平并不发达的千百年前,没有任何仪器可以鉴定出来这个人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卖傻的。
古奕恒显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然而他却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嚣张跋扈丧心病狂的世家纨绔。
“装疯?”他冷笑一声,对堂下衙差道:“来人,上铁板,既然苏公子真心知错了,总要给他个赔罪的机会。”
堂下衙差会意,立即下去,到大理寺牢房的审讯室中抬来了两个低矮的火盆,又将一块铁板盖了上去,摆在苏俊的正前方。
不多时,那铁板便被底下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了。
“苏公子,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不如向你的父亲下跪磕个头,求得他的原谅。”古奕恒看似温和的一句话却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错愕。
眼前这块铁板已被彻底烧成了一块烙铁,整块板面都是通红的,若是苏俊真的跪了上去,恐怕双腿不废也要落个半残了。
何况,因这烙刑过于残忍,古奕恒向来是不曾对犯人动用过的,今日怎会对苏俊用上了?要知道,这苏俊可是个极为棘手的嫌犯,伤了他那便几乎等于直接对以苏贵妃为首的苏家宣战了。
可此时的古奕恒依旧是态度坚决毫无犹疑之意。
见他如此,衙差们自然是不敢置喙什么。
而此时符飒却猜到了古奕恒的用意。
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迫使装疯的苏俊露出破绽来,倘若他不敢跪下去,那便坐实了他装疯想要逃避罪责的罪名。
即便是他真豁出去以这两条腿为代价跪了下去,将这“疯病”进行到底,至少也算是先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出了口气。
想明白这一点,符飒也不打算开口,就静静地等着看那被衙差严密监视着、模样狼藉失态的苏家公子的表演。
古奕恒的话一出来,苏俊便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被符飒敏锐地捕捉到了。
苏俊不露痕迹地眼角向下瞟,看了那铁板一眼,嘴角仍旧向上咧着,甚至连牙龈都露了出来,将他以往的斯文形象尽数丢得一塌糊涂。
“娘,娘孩儿错了!”
苏俊忽然奔着站在堂下的符飒便冲了过去,跪在她脚下揪着她的裙摆涕泪横飞,“娘,你不要赶孩儿走,我是你儿子啊,娘!”
苏俊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符飒错愕之下竟来不及作出反应,古奕恒更是“腾”地站了起来,几乎立即便要冲到堂下去了。
所幸衙差反应迅速,几人上前便将苏俊压倒在地,使他动弹不得了。
古奕恒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重新坐了回去。
被制服在地的苏俊更是极尽癫狂,时哭时笑,口中还胡乱地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疯话。
若非是符飒观察得仔细,对这个心狠手辣的苏公子有了了解,或许还真会认为他是被昨日自己假扮的“夕照”给活活吓疯了。
此刻看苏俊这幅模样,也更加证实了符飒的猜想--他不过是想借用这种手段来逃避方才古奕恒的试探而已。
然而,她又岂会能让他如愿?
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符飒缓缓走到苏俊面前,半蹲下来,抬起手轻抚上苏俊已然有些凌乱的发冠。
这手回去是得好好用豆面洗洗了。
“俊儿,”这话一出来,连符飒自己都觉得全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俊也愣在了原地。
“俊儿,娘不会让你爹赶走你的,你放心,”符飒一面做出极力安抚苏俊的模样,一面示意衙差放开了他。
苏俊不知符飒何意,但既然她肯配合,自己何乐不为,于是他的神态也在瞬间温驯下来,即便衙差离开,他也没再擅动。
“娘最好了。”苏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引得周遭的人一阵恶寒。
符飒拉起苏俊的衣袖,小心地避免碰到他,引着他来到了方才跪着的地方。
“可是俊儿,人要有知错就改的心,你既如今犯了错,便跪在这里,同你爹好好认个错,他会原谅你的。”
符飒手指的,正是那块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