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里不是不恨不恼的,但他更看得清楚,明明是自家女儿行凶在先,这一波儿她属实是不占理。
因此,他也只能咬了咬牙,道:“今日府中骤然生出这许多变故,云儿恐是一时有些难以应对,这才失了分寸。万幸贤侄未曾受伤,来人,将小姐抬回去寻大夫来医治,没有我的准许,这几日不得出院!”
孟谢氏本就因红芙的孩子顺利出生,孟凝云受伤晕倒而连受打击,此刻又听孟鹤的意思是要禁孟凝云的足,当下火冒三丈,从地上站起来便冲着孟鹤伸出了食指开骂。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当年若不是老娘只差卖身了一般拼了命地赚钱养你,你能有如今的成就?你接二连三往家里带这些勾栏瓦肆的娼妓戏子,我都忍了,今日你还要禁我云儿的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老娘今日告诉你,你若是为了那个小野种,想要上演一出宠妾灭妻的把戏,老娘……”
孟鹤眼睛里的猩红越来越重。
从前他与孟谢氏还是贫贱夫妻时,她就日日扯着嗓子骂自己是个没出息的窝囊废,赚钱少了要骂,上街累了要骂,他给她捏个肩捏重了也要骂。
为着她那点银两,自己硬是生生忍了下来。
直到他一举及第,渐渐飞黄腾达之后,她的那些骂声才停歇了,又逐渐变成了另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控制。
孟鹤不是没想过要休妻,但孟谢氏性子他是清楚的,他若是真敢做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孟谢氏便能拼着鱼死网破把他拉回一无所有的地步去。
加之成为了侍郎夫人的孟谢氏收敛了很多,也并不阻拦他纳妾,孟鹤也便懒得再去大动干戈落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罪名了。
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孟府大喜的今日,他的那些不堪过往竟然又被这女人尽数抖了出来,还是在一个与他并不对付的对家后辈面前。
这样的恶气,孟鹤如何能忍?!
只见他当下便面色铁青,扬起手来左右开弓,照着孟谢氏那张大圆脸上“啪啪啪啪”地连扇了几个耳光。
“来人,把这个疯婆娘给我关回主院去!她要是敢再往外跑,就给我打断她的腿!”
此时的孟鹤,已然全然没了素日的冷静温和,整张脸因为这一系列的事而气到扭曲了。
院子里的家丁不敢迟疑,当下便连拉带拽地将被打蒙了的孟谢氏带走了,孟谢氏一连串的咒骂声在空中久久萦绕着,使得孟鹤面上一阵抽搐。
“老,老爷!”门房从外面又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又怎么了?!”
孟鹤此时的吼声已然有些歇斯底里了。他毫不怀疑此刻即便来的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张中朝他也会冷脸将人请出去的。
“大理寺,是大理寺的人来了!”门房被孟鹤这么一吼,也是又害怕又委屈。
他这一天,也没招谁惹谁,怎么净来点儿不省油的灯呢?
孟鹤两眼一翻,差点就晕死过去。
“你当真报了官?!”
到了此刻,孟鹤连一声“贤侄”都懒得叫了,只愤愤地盯着裴叙修,似乎要给他要一个说法。
“是我报的大理寺。”符飒平静地开口,丝毫不怵地回望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孟鹤。
孟鹤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想着,若是此事定然要闹开,那他便将小涵送到刑部去。
左右刑部与大理寺都能管辖这案子的。
而案子进了刑部,那结果还不是他说怎么判便怎么判,而对他的影响也将大大降低。
可谁知,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气场却丝毫不弱的女子竟然报了大理寺?!
这不是摆明了跟他对着干吗?
然而此时,大理寺的人来都来了,他总不能真将人拒之门外吧,张中朝都不敢得罪的人,他哪里惹得起?
无奈地挥挥手,“去将人请进来。”
门房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又被孟鹤叫住了。
“算了,还是我直接过去吧。”
这大喜的日子,就别让那些常年与作奸犯科者打交道的人进来了,不吉利。
往前走了几步,孟鹤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家丁吩咐道:“照看好红姨娘和公子,倘若有任何差池,小心你们的腿!”
说完,便意味不明地对裴叙修道:“裴公子请吧!”
裴叙修笑笑,将霍浅羽递来的剑收好,才随同孟鹤一道向大门走去。
及至门口时,孟鹤终于想明白认了命。
左右今日不过是一桩奴婢谋害主子未遂的案子,即便是上头知道了,最多也就是申饬他几句。
若是小涵在外面真有同伙,那若不将其一网打尽,只怕他这个刚出生的儿子还会有危险。
这么想着,在见到大理寺的人时,孟鹤便也放弃了抵抗和争辩,而是十分配合地同前来的几名捕头大概介绍了一番今日发生的种种。
捕头一听,跟此前来报案的人所述基本一致,那边没错了。
又因为符飒几人是今日孟府所发生一切的见证者,甚至还是参与者,便也一道被请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古奕恒,堪称是年轻有为,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便已官至三品。
这其中不能说他那个三朝元老前朝丞相的爷爷没起到作用,但同样尤为重要的是他识人断案的本事和秉公忘私的刚直使然。
“按理来说,寻常的刑案是可由地方官府审理的,只是如今事案牵涉到了朝廷命官,又有人前来举高,本官便不得不赶在刑部前面,接手了这桩案子,此中缘由孟侍郎想必是能够理解的。”
古奕恒这一番话自有深意。朝中谁人不知孟鹤平日里是素常跟在刑部尚书柳寅屁股后面的,这案子他私心里定然是想交到刑部的。
孟鹤听古奕恒的话更是懊恼交集叫苦不迭。早知道自己早点答应裴叙修报官的要求,去了刑部不就没事了吗?偏生为了那点面子等到别人报到大理寺来。
但面儿上他还是不得不笑着道:“古大人说笑了,旌都谁不知古大人最是铁面无私,案子交到古大人这里,下官自然是再放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