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旌都时天色已暗,此时旌都城中华灯初上,这座繁华都城的夜生活才初初拉开帷幕。
晋凉勒紧了马缰,放缓了速度,对晋寒道:“小寒,这几日奔波,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我需得将飒儿先送回去,便不同你一道了。”
晋寒看看四周的灯红酒绿,一脸的委屈。
“二哥,你这也忒偏心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难道只有符姑娘会累会饿么?你到了别院,自然是好酒好菜有的招待,莫不是就差我这一双筷子了?”
晋凉一愣,刚要反驳,便见符飒自马车中掀开了帘子对他道:“既是罗涒世子不嫌弃,便请两位一道过去,想必冯嬷嬷得了信儿,今日家中定是备好了饭菜的。”
晋寒大笑道:“二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还是符姑娘对我好吧?不像某些人,有了佳人就忘了兄弟。”
说完,晋寒便打马前行,甚至还哼上了小曲,看起来心情很好,将一脸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的晋凉留在了身后。
车马行到别院门口,便有早已侯在门外的小厮进去通报,另有两人上来将晋凉、晋寒的马牵走安置去了。
冯嬷嬷迎了出来,将几人接进院子,花厅内早已备好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饭菜,除了三个孩子早些时候先用过了饭在后院读书,其余几人也都在桌边候着作陪了。
一进花厅,晋寒的目光便定住了。
站在窦玉娇身旁的一道白衣翩迁的身影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一轮璀璨皎洁的圆月一般,使晋寒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晋寒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一瞬间的心跳加快、局促不安使得他几乎是立即便意识到,他对眼前这个女子动心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晋寒本能地有些回避和恼怒起来。
他向来是凡事遵从本心十分自我之人,从不愿为感情所累,如今竟然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女子便有这样的感觉,当下心中便警铃大作,不断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席间霍浅羽的谈吐和风姿却是一次又一次地令晋寒心中树立的防线溃不成军瞬间垮塌。
然而这时的晋寒显然没有意识到,情之所起,便如落日溺入云层,便如星河滑落江海,便如月光散落森林,是悄无声息却又不可控制的。
直到他心不在焉带着几分仓促潦草地结束了这场饭局,随意寻了个由头踉跄着先行告辞逃出了那座院子,而那个靡颜腻理的女子剪水双瞳和绰约多姿却仿佛还在眼前摇曳,他才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
晋寒的异常符飒和晋凉都看在了眼里。
晋凉起初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毕竟如今霍浅羽身上还背负着霍家的血海深仇,如今又身世未明,若是晋寒当真对她有意,只怕此后少不得也要跟着经历一番磨难。
但随后他便释然了。晋寒毕竟是个成年人了,他能做出选择便该学会承担责任,一味逃避风霜于他而言也并不尽然是好事。
符飒则想得更多,心中的顾虑自然更重。
好在她看不出霍浅羽对晋寒有任何特别之处,甚至还因他同为皇室的身份,或多或少地有些回避于他,这才放了些心。
晋寒离开后,晋凉也并未过多停留,心知符飒与家人许久不见必是有许多话要多,也便早早地告辞了。
晋凉走后,符飒便在饭桌上将此行情况简要叙述了一番,不论中途曲折如何,结果还是好的,耿漳几人听得一阵唏嘘又一阵庆幸。
说完了这些,耿漳忽然面现忧色对符飒道:“你既回来了,若是不甚劳累,待会儿便去看看学蓝和以落吧。”
耿漳的话使符飒顿时紧张了起来。
舩州距此相隔数千里,她怎会不累,而向来心疼她的耿漳更不会不清楚这一路的辛苦。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还是说出了方才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两个孩子出了些什么棘手的问题?
符飒顾不得再多想,立即起身向几人道了个别便朝着后院匆匆走去。
听到敲门声来开了门,学蓝在见到符飒的那一刻双目陡然瞪圆了。
“娘,你怎么回来了?”
这声音中,有惊喜,但更为明显的,是紧张。
符飒却一眼看了出来,学蓝的面上还有着未擦拭干净的胭脂水粉,房里也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一阵脂粉香气。
她心里一沉,短短一二十日,学蓝竟然学会自己偷偷躲在房里涂脂抹粉了?
“你在做什么?”符飒的声音少有的严肃。
学蓝似乎有些心虚,不敢直视符飒的眼睛,吞吞吐吐道:“我方才在,在背书,此刻正要睡了。”
符飒抬脚进了她的房间,学蓝不敢阻拦,跟在身后一脸担忧。
符飒踱步走到学蓝床边,床头的桌案上,堆放着几本学塾发放的书,而在另一侧,则露出了泛着光泽的金属一角。
符飒走过去,将书拿开,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面颇为精巧的铜镜。
符飒弯下腰去,拉开了桌案下面的抽屉,没注意到学蓝惊慌地在她身后捂上了嘴。
抽屉里面,静静躺着几个盒子,看模样,应是水粉香膏一类的,还有一个与上次符飒拿走那瓶花露相同的瓶子,想来还是花露。
“哪里来的?”符飒盯着学蓝。
学蓝垂着头,涨红着脸,半话。
符飒也不逼问,抬手便将这抽屉里的物件收拾起来,一一拿在手中,向外走去。
“娘,那是我的!”学蓝有些着急,也顾不得紧张了,张口喊了出来。
符飒站定,回头看着她。
“家里每月给你的零用钱加起来也买不到这样多的脂粉,这些东西来路不明,自是不能留在这里。”
学蓝见符飒的神情十分认真,这才带着些底气不足的理直气壮抬头与她争辩道:“那是孟先生送给我的!孟先生说,女儿如花,就该在最好的年纪活出最美的模样。娘你不也会画眉擦粉吗?您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又是孟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