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飒仿佛被人拿着一人高的钢钉从头到脚将她钉在了原地一般,愣在了原地。
她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月对她会有如此深的敌意?难道只是因为她需要自己陪伴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吗?
“月儿……”符飒无力地开口,声音中带出了难得一见的软弱。
她想要辩解,却又实在不忍心在此刻同慕容月争辩下去。
慕容月愈发地露出厌恶,“你无需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来。若不是你,我今日决计到不了这一步,”说着,她的声音再一次凄厉起来,“我慕容月今日在此立誓,自此之后与你符飒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符飒呆住了。
她知道慕容月此刻定然是悲痛欲绝,甚至设想了她可能会迁怒自己责怪自己未能出现,却怎么也没想到,慕容月竟然会憎恨自己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裴叙修艰难地抬眼看了看符飒,开了口。
“符姑娘,你先回去吧,”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喑哑,“待她好些你再来看她。”
慕容月向上抬了些头,瞪视着裴叙修,“好些?你以为我还会好吗?”她惨笑了一声,仰面望着房顶,眼泪汹涌,“我已经完了,好不了了...”
符飒垂下眼眸,转身出了房间。
此时,或许是去了别院接她而听说了此事的晋凉也已赶来到了学塾,正同向笛站在一起,听向笛低声向他描述着什么。
傅少轩则是将那名因慕容月迟迟不肯让她进去看诊而失去了耐心的医女送了出去,或许也是因这里的气氛实在压抑,他并未再回来。
见符飒走出来,晋凉向她投过去一个十分关切的眼神。
符飒原本心情跌到了低谷,此刻见到晋凉,一颗漂浮无依的心才算是有了些着落。
晋凉神色冷峻,敛着眉对向笛交待了几句什么,便抬脚向符飒走了过来。
“你还好吧?”晋凉扶住了步子有些虚的符飒。
符飒摇摇头,“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晋凉向她走出的那扇门看了一眼,道:“好。”
出了这样的事,二人原本说好的舩州之行势必要向后延迟几日了。
晋凉把符飒送回别院,几个孩子因为得到了学塾里送过去的信而并未出门,都在家里读书,耿漳和窦玉娇不在家,似乎是一晚便去为符飒今日远行而采买物资去了。
霍浅羽迎了出来,“符姐姐,慕容先生出什么事了?”
想来,她也已从下人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传言。
符飒心头沉重,道:“浅羽,你先去看着学蓝和以落,别让他们出来。”
霍浅羽看她神情,便知事情不小,当下不再多问,答应了一声便向后院去了。
冯嬷嬷也是个知分寸的,为两人上了一壶茶又端上几碟子甜点之后,便退下了。
晋凉替符飒倒上了一杯茶后,将甜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你定然是急着赶过去,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吧?”
他真的永远都足够了解她。
符飒沉默地点点头,不愿拂了他的意,伸手拿过一块茯苓饼咬了一口,却是食不知味。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派人仔细地查,定然会替慕容先生讨回一个公道。”晋凉似乎是在安慰她。
符飒抬起眼眸,看向晋凉。
晋凉这才发现,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别,别这样……”晋凉一时慌了神。
他甚少见符飒这副模样,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不是我昨日不该出去?若是惟俏来寻我时,我就在家,我去陪了月儿,是否她今日便不会出这样的事?”符飒脸上,写满了自责和懊悔。
晋凉站起身来,自袖中掏出了一块方帕来,轻轻地将符飒滚落下来的泪珠擦去。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他轻声问道。
符飒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晋凉神色如常,双眸深处如一潭古水,深处却又暗暗涌动着温情。
“你总是会把所有原本不属于你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使自己不断负重前行。”
晋凉的音调平静,似乎在叙述一件与二人皆无关系的事,那平静中甚至仿佛还带了一丝残忍。
可符飒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晋凉还没有说完。
“你把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不属于自己的长辈都当成了自己的,那是因为我们人人都需要亲情滋养,或许在某些程度上,他们给过你家的感觉,我能理解。可是面对伤害你的人,你亦是如此。
我记得第二次在六悦旅栈遇见你时,你还为那个试图诬陷你的小丫鬟请了大夫。当时,你告诉我,你没有那么……”
“圣母”两个字,晋凉想不起来了,他选择了放弃。
“在面对仙坪村那个邓舒时,你也曾因她的跳河而内疚过。后来到了旌都,面对萍水相逢的玲珑你也要尽心尽力去替她筹谋好一切。
再就是今日。飒儿,你要知道,慕容先生她是一个年龄与你相仿且有健全思维的人。她有对她自己负责任的能力和义务,你代替不了她。
你没有带她去过那种场合,没有教她在那种场合里喝醉过。她没能保护好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晋凉难得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向寡言少语高冷示人的自己,怎么会每每遇到符飒时便变得矜持全无高冷全无了呢?
符飒愣愣地坐在那里,眼泪也忘了流。
她自认独力拼搏这几年,自己也算是杀伐决断的。却不料终究是当局者迷,还是会对身边的人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方才在慕容月喊出那句“势不两立”时,她本能地便将这一切责任归咎于自己了。
直到此刻晋凉直白相告,她才清醒过来。
“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伤害了慕容先生的人,才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晋凉看她眼神,知道她已想明白了,便不再多说。
符飒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只是,学塾那边附近的街上如今已是物议沸腾,只怕是月儿今后在哪里会很难自处……”
这个就难办得多了,他们总不可能去堵上所有人的嘴。
晋凉沉思道:“若是以银钱打发,怕是也只能买到一时的表面平静。实在不行,便唯有将学塾搬迁了,离开那里,或许对慕容先生逐渐走出来也是一种帮助。但这也并非是一两日之内便可做到的。晚些时候我再去找叙修商议一下。”
裴叙修,只怕他此刻正活在二十多年来最为煎熬痛苦的谷底吧。
那个曾经肆意飞扬不羁潇洒的太守公子,只怕是从此便要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