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凉告知向笛要他前往云城一趟事,向笛刚从学塾回来,并与惟俏约好了,次日要带她去看城郊赏花。
他还悄悄地在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首饰坊买了一支极为精美的碧玉金丝钗,打算届时赠与惟俏,向她吐露心声。
听惟俏说,她是孤儿,与自己一样,皆是无父无母,若是她肯让他照顾她此后一生,他便打算禀明世子,由他出面证婚,与惟俏自此白头。
尽管如此,晋凉与他相商时,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在他眼里,晋凉的所有指令在他这里都没有商议与折扣的余地。
尽管晋凉从未要求过他如此。
只是,他却也不愿违背了对惟俏的承诺。
于是思量之后,他决定赶在出发之前先去同惟俏说明缘由。
好在旌都城中虽算不上是灯火辉煌纸醉金迷,但帝都的繁华总还是有的。子时之前,城中各处随处可见酒肆排挡灯火通明,街边花楼也是丝竹管弦好不热闹。
这样的夜晚,向笛将惟俏约出来,似乎也并不算十分唐突无礼。
惟俏手里拿着向笛带给她的金糕,状若无意地朝前走着,口中道:“其实你不必专程来跑这一趟的,明日学文他们过去了,我自然也会知道。”
“那是不一样的,”向笛芒接话道:“是我约你出去的,如今却又是我先不守约定,自然是要向你当面赔罪的。”
惟俏表面上说着自己不在意,其实心中因为向笛的话而感到十分开心,有谁不喜欢这种被在意着的感觉呢?
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向笛对她的种种关切她都看在了眼里,扪心自问,她对于向笛也不可谓不动心的。
向笛虽无家世背景,但凭借自己的天分与苦修,能够达到如今在旌都乃至西汋中同辈中找不出身手能出其右者,进而获得御赐亲封的王府带刀侍卫,官居从四品。
而他本人亦是长身玉立眉目疏朗,虽身手高绝却并不暴戾好斗。
这样的男子,若是再善于表现、健谈一些,必然也是极受旌都贵女瞩目的。
只是向笛却甘愿收敛所有光芒,跟随在晋凉的身边,低调到常常让人忽视了他的绝佳身手。
唯有当走近了他真正了解他之后,才会不断在他身上发掘出一个又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闪光点。
比如,他很直,又很暖。此前玲珑曾在得知向笛身份之后,有意无意地试图撩拨过他,而向笛却丝毫不为所动,这样的不解风情实在是令人放心;然而面对惟俏时,他却恨不得时时刻刻看到她,在她周围出现,并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再比如,他大多数时候木讷,但又可以很细心。惟俏初进尚仁学塾时,他恨不得将一应生活用品替她备好,担心她性子冷僻与旁人相处不来,便时常拉着其他人一道出行用餐,直至她终于融入了进去。
这样的人,若说惟俏能始终保持对他的体贴周到无动于衷,也是不太现实的。
此刻惟俏偷眼看着身旁似乎忽然有些紧张、屡屡欲言又止的向笛,心中隐约对于他想要说的话有了些猜测。
“我们去喝酒吧!”惟俏忽然提议。
向笛一愣,继而便答应了。
惟俏本就是江湖人,此前也曾同他讲过,自己十几岁时,便会在心烦或者欢欣时饮酒解闷或是作乐,因此酒量才会那么好。
因此此刻她提出来要去喝酒时,向笛并不意外,也并不会觉得她的举止有失体统,而只是温和地点点头,道:“好。”
二人寻了一间规模不算很大,但胜在菜好酒香的酒肆。
酒肆里客人不少,多为男客,喝了酒之后吆五喝六者有,吹牛侃大山者有,自然也有嗔笑怒骂的。
向笛有些担心,“这里……是不是太吵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惟俏却笑笑,“这里挺好的,就在这里吧。人多些,才显得我们不那么突兀。”
向笛依言朝里走着,打算选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惟俏跟着他,垂首经过外面那些桌的时候,有些食客见二人相貌清秀,便有人发出了轻佻的啧啧声,好在,这些人也不过是过个嘴瘾而已,倒也没真存了什么歹心。
惟俏心思转了一转,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向笛猛然间握紧了的手指关节,轻声道:“走吧,无需理会这些人。”
向笛本不是多事的人,只是不愿惟俏受一丝委屈。眼见惟俏并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平添枝节,转了个身让惟俏走在了前面。
落座之后,小二肩搭着一条毛巾走了过来,殷勤地替他们收拾了桌面之后,又倒上了热茶。
听闻二人要两坛梨花酿,小二有些吃惊。
“二位客官,咱们店的梨花酿可是出了名的三步倒,您二位这一坛只怕都要醉过去了,两坛……”
“无需多言,只管上酒就是。”
向笛说着从袖中摸出两块银子放在桌上。
小二见状,收了钱后连连点头,他原本担心的便是这二人醉了之后无人付钱,如今既然酒钱都收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梨花酿果然是名不虚传,刚一开坛酒香便扑面而来,引得惟俏早已潜伏多时的馋酒虫立时便钻了出来,当下便就着店里的招牌酱牛肉大口饮了两碗酒。
向笛则是边陪着饮酒,一边含笑看着惟俏,心中满是欢喜。
如果说,最初是因为惟俏那一眼使他难忘,在后来的相处中,则是惟俏这种毫不做作真实洒脱的性子深深吸引了他。
这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对于向笛这样本就看重于江湖情义的人而言,他更欣赏的自然惟俏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
酒至酣处,惟俏双颊飞起两朵红云,煞是妩媚。
向笛从袖中拿出了那支钗子,递给了惟俏。
惟俏接过玉钗,对他迷离地笑了笑,“这玉钗真好看,送我可惜了。”
惟俏向来服饰打扮多以飒爽为主,甚少有盛装点饰的时候,这玉钗平日里自是用不上的。
向笛却是不认同她的说法,道:“虽说你平日里不爱簪花装饰,但毕竟身为女子,总是难免会有需要盛装露面之时,届时这钗子便会有用武之地了。你若是做小女儿装扮,定然十分好看。”
惟俏一双大眼此刻已是醉眼朦胧了,听了向笛这些话,她再度对他绽开了笑颜。
惟俏原本是有些英气的。如今酒意上来之后,面如桃花的妩媚恰恰中和了这份英气,而以往灵动的双目此刻也多了几分迷离缥缈,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妖娆了许多。
向笛看得有些出神了,险些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不料,惟俏却是主动对着他俯身过来,带着些惺忪的酒意向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这语气,已然算得上带了些挑逗的意味了。
向笛有些心慌。但迎上了惟俏那一双俏丽的眼睛事,他反而镇定了下来,回望着她,道:“是,我有话想对你说。我想问问你,你可愿意今后由我照顾?”
惟俏愣了一下,原本的醉意似乎清醒了不少。
愣了片刻之后,她才又笑了起来。
“可是你都不了解我啊!你并不知道,我的过去,我的出身,我曾经的一切。”
向笛神色认真,“我并不在意。我看到的,是眼前真真切切的你,是路见不平会仗义出手的你,是看到孩子们会露出由衷喜爱的你,也是愿意给予我信任和陪伴的你。”
惟俏的消息渐渐凝固了,她愣愣地看向向笛,目光中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向笛这才真的慌了,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呀,是不是,是我哪儿说错话了?”
惟俏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目光由方才的迷离恍惚变成了一片清明澄澈。
“我愿意!”
她看着他,语气温柔且坚定。
向笛原本正想要抬手去替惟俏拭泪却又因觉得不合适而无处安放的双手忽然就定格在了原地,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惟俏俏皮地冲向笛眨了眨眼。
“不不不,没有,怎么会……”向笛急忙解释,“我只是,太高兴了……”
向笛的这份高兴,一直持续到两人兴尽而归,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仍然挂在他脸上,当惟俏鼓足了勇气,在分别时在他面前印下一吻时,这份兴奋与喜悦达到了顶点。
惟俏心情自然也是十分愉悦的,这份愉悦一直持续到她走回房间,看到等在里面的人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