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孟小姐，”玲珑这一次丝毫不再藏着掖着了，“她答应要给我一笔银子，让我设法接近张大人，并让他离不开我。”
“孟小姐说，她家中世代经商，有钱而无势，她长姐一次偶然被张大人看中了，欲纳入家门，他们得罪不起，便只有通过让旁人迷住了他转移注意力这样的办法解救长姐。”
“那日我提前得了信，知道他要来，便故意在他酒过三巡之后，将骰子投进了他的酒杯。”
“原本他也不过是与我逢场作戏而已，但那孟小姐似乎一早便预料到单凭我自己不足以吸引住他，早已给我备好了一些足以让他对落雁楼、对我欲罢不能的香料和药物……”
“我原本想着，即便是做妾，也算是此生有了一个安稳归宿了。可不想张夫人竟然闹得如此厉害，有一次张大人到我这里来时，脸上都被抓花了的，而这也更坚定了张大人休妻的决心。”
“我没想过要做张府正妻，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但上次见孟小姐时，她却在全力劝说我，要我说服张大人休妻，立我为正房。她虽是口口声声为我好，我却总觉得此事透着几分怪异。而我那个丫头翠荷却又处处帮着她们说话，我也就这么一次次被说服，相信了她们，如今才知道……”
话说到这里，玲珑便停了下来。
她所知道的，几乎已经讲完了。
剩下的，就该符飒了。
“那你可知道，张大人被皇上勒令停职了之后，如今朝中暂代吏部尚书一职的人是谁？”
玲珑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样的人，恐怕她也是碰不到的吧。
“那位正是原吏部侍郎孟鹤，”符飒看到玲珑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便没再说下去。
“孟鹤……”玲珑果然从这个名字中听出了玄机。
“他姓孟，是那个孟小姐的什么人？”
“孟侍郎正是孟小姐的父亲，那位孟凝云小姐，可不是什么商贾之女，而是货真价实的官家小姐。不然，她怎么能有本事调动得了那些黑衣杀手呢？”
玲珑将一切串联起来，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件事的真相。
“所以，她是为了利用我，拉张大人下马，好让她的父亲借机上位？”
符飒从一开始就知道，玲珑是个聪明的女子。
能让她知道的，也只是到此为止。
她点点头，“听闻那位张夫人虽不算十分温婉，但也绝非是泼辣粗鄙之辈，按理说不应当对此事反应这般强烈，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其他人暗中挑动的因素。”
玲珑此事却已完全没有了嫁入张府的心思，她自认已算是见过世面，却仍是对这官场中的倾轧斗争感到惊惧。别说张中朝如今停职在家，便是他官复原职，她也不愿再身涉其中了。
“若是我此时规劝，张大人也未必会听我的了，那孟凝云给我的药物只怕是已令他成了瘾，想要戒除也并非易事。”
晋凉接过话，道：“此事姑娘无需忧心，我会设法寻医救治张大人，眼下若是需要姑娘出面指证，姑娘可愿？”
玲珑犹豫了。
符飒想了想，道：“倒也不是非姑娘出面不可。姑娘若是愿意，只消将这一切落笔成文便可。”
晋凉难得地有些不认同她的话，“不见本人，皇上如何会信？”
“你要皇上相信，是想借此对孟鹤定罪吗？”符飒似乎不急于同晋凉辩论一般，向他提问。
晋凉原本是有这样的想法的，但符飒一开口之后，他便有些迟疑了。
倒是向笛，不解地接过了话头，“难道不应该吗？”
与青楼女子暗中勾结，引诱朝廷命官，并以成瘾性药物毒害重臣，这难道不是大罪？
“向护卫试想，若是此事发生在两位皇子之间，皇上会如何处理？”
向笛还在沉思，晋凉却已想明白了。
“飒儿说得没错，此事的确无需在皇上面前真凭实据地闹个明白，事实上，也闹不明白。”
这下玲珑也好奇了起来，“世子的话倒是令玲珑很感兴趣，愿闻其详。”
晋凉看向了符飒，符飒微微一笑，“因为这对于朝廷而言，是一桩丑闻，对于皇上而言，只怕也是一件不愿多提的荒唐案。”
若是真刀实枪地闹到了皇上那里去，只会增加他的厌恶，也未必就肯梁檩分明地认真处断。
“反而是张大人自己私下里到皇上面前喊冤叫屈，顺便呈上玲珑姑娘的手写书信和那些不宜示于人前的药物香料，倒是还能引起皇上的一私同情也未可知。”
“可即便他同情，在心底也是半信半疑的，又怎么会秉公决断？”玲珑虽是有些阅历，对于君心圣意的揣测却还是远不如曾经十分爱看宫斗剧的符飒。
“你以为将证据都呈在他眼前，他就真能秉公决断了吗？自古君王治世，靠的从来都不是公平公正，而是策略和手腕而已。”
“飒儿，慎言。”直到晋凉压低了嗓子提醒了一句，符飒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所处并非是可以自由言论的21世纪，而是在皇权至上的封建朝代。
她这话实在是有些狂妄悖逆了。
而晋凉也只是低低提醒了一句，却无丝毫责怪之意。
玲珑至此，也基本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左右她本来也是不打算去替他们出面作证的，如此更好。
“若是张大人能尽早收拾了残局，在皇上那里求得谅解，那即便是不能官复原职，至少也不至于告老还乡。至于那位孟鹤大人……皇上心里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又怎么可能还会重用他？”
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阻止孟鹤上位而已，如今既然可以达到目的，又何必要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将此事再重新揭开呢？
朝廷颜面受损，皇上圣心不悦，倒霉的未必都是孟鹤。
晋凉看着侃侃而谈的符飒，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真的只是一个出身农家的寻常女子吗？
玲珑听明白了他们的话，心中却仍有顾虑。
且不说自认了这一切后她是否要面临着牢狱之灾，即便是她能够在晋凉的周旋之下得以全身而退，日后孟家会放过她吗？
晋凉看出了她的顾虑，道：“姑娘放心，若是姑娘愿指认这一切，我可承诺保姑娘安全无虞。”
玲珑抬眼看着晋凉又垂下了头，似乎是在掂量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她才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们。但此事之后，我便要离开旌都了。”
符飒适时开了口。
“玲珑姑娘难道没有想过，要争取抓住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