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飒不得不暗暗在心中对眼前的女子更多了一些改观。
这位玲珑姑娘能在美人如云的落雁楼中稳坐花魁位置多年，绝非仅仅是靠着容貌那么简单。
单是她这一份敏锐，就不是寻常的青楼女子能有的。
伸手示意玲珑就坐之后，符飒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道：“今日请姑娘前来，也是为了向姑娘致歉。”
玲珑不明就里，却也不急着再开口发问了。
“那日我在天香楼遇见孟小姐时，同在茶楼里的，还有一位金公子，而那位金公子与友人在茶话间‘无意中’提到了姑娘……”
“金公子？”玲珑疑惑地看向向笛，“是你？”
向笛摇了摇头。
符飒又道：“这位金公子，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与姑娘也从未有过丝毫瓜葛。”
玲珑起初不解，但细想了一下之后，便明白了。
“那位所谓的金公子，是故意在孟小姐面前提到我的？”
符飒颔首，“因此，我才要向姑娘致歉。是我有意使孟小姐认为，姑娘早已与一位多金的翩翩公子互生情愫并有所动摇，且欲向那金公子透露你要嫁给张大人一事之间的隐情。”
玲珑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敢情向笛那日假扮“金公子”的出现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在翠荷那里确认了这名金公子的存在，从而与孟凝云在天香楼中听到的话相互映证。
她不禁有些愤然，“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来害我？”
玲珑的怒气理所应当。
眼看着她即将要嫁入尚书府一跃而上几个阶层，又有那么一大笔额外的财产可收，这就在眼前的荣华富贵却被眼前这个女人悉数毁坏了，且还使她险些赔上了性命，她怎能不怒？
符飒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面对玲珑的怒目而视时，她并未生气，反而愈加诚恳地看着玲珑道：“此事的确是我对不住玲珑姑娘，姑娘有所怨愤也是应该的。若是姑娘愿意，我也会尽全力弥补姑娘所受损失。”
玲珑显然对她的话并不十分买账，冷哼了一声，并未接话。
又是晋凉接过了话，冷声道：“姑娘真以为嫁入张家便可高枕无忧安享荣华了吗？”
玲珑在晋凉面前终究不敢太放肆，看着他只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你可知道，皇上听闻张尚书青楼狎妓闹得家宅不宁一事后龙颜大怒，已然下令停了张大人的职？”
玲珑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怎会如此呢？若真是这样，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她却丝毫没有听到这些消息？
“那位孟小姐一心要瞒着你，又怎么会让你知道，你所要嫁的人，极有可能未来会成为一介布衣？”
玲珑一颗心不断下沉，如坠深渊。
原本她还想着，纵然没了孟凝云给的那一笔钱，张中朝对她也算可以，真正进了张府之后，想必她也能有好日子过的，等到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便可无忧了。
却不想，她所幻想的日后种种，却不过是如梦幻泡影一般，早已只剩表面的华丽。
看着她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变得明显地颓然起来，符飒明白，玲珑已然在心底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而，她所要面对的现实还不止于此。
“不仅如此，你有没有设想过。倘若你嫁入张府之后，发现是这般光景的生活，自己会是如何的心态？会不会忍不住，去找那位孟小姐摊牌算账？”
“而那位孟小姐，既然能在事前蒙骗于你，便必然是做好了准备，不会给你与她反水的机会的。你即便是想要孤注一掷地同她周旋，只怕也没有那个机会。”
符飒并不确定自己的话是否真能料中孟凝云一伙的打算，但她也清楚，自己不是在危言耸听。
而聪慧如玲珑者，定然也能够判断得出来。
果然，玲珑眼中的愤怒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与恐惧。
许久之后，她突然绽开了一抹极其凄艳的笑“这么说来，我被他们找上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吗？”
没人说话。
“我这半生，都在迎来送往逢场作戏，却不想，到了真正想要安定的时候，竟然会落得这般田地，想来我天生便是孤鸾照镜，不配善终吧。”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伤感，一时间竟使得其他几人都相顾无言。
符飒心中稍有不忍，犹豫着开口道：“玲珑姑娘也不必如此自艾，人生无常……”
玲珑却苦笑着打断了她，“符姑娘不必安慰我，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已然尽数被我自己错过了，往后余生若只得苦果，那也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符飒：……
好在玲珑并没有长久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片刻之后，她便恢复了平静，看向符飒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符飒有些意外，却并未迟疑，即刻道：“你是如何与张尚书相识的，那张尚书又为何会如此坚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纳入张家？”
据说，那张中朝虽说这些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但胜在为人圆滑，对上对下皆有一套，这才得以在朝中身居高位这许多年。按理来说，他不应当如初涉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坠入情网便不管不顾了。
若她猜得不错，这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的。
这也是她当初盯上了孟凝云的原因。
玲珑似乎也早已猜到了她要问的问题，几乎没什么迟疑便做了回答。
“张大人是被同伴带着，到落雁楼来听曲的，而那一日我恰好要掷骰择客，我抛出去的骰子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张大人的酒杯中，在半壶酒的作用下和同伴的起哄相劝声中，他便进了我的房间。”
符飒不用想也猜得到，这同伴恐怕也是受人之托的。
“至于他为何坚持要娶我，”玲珑忽然神秘一笑，转向符飒盯着她的眼睛道：“我那里有一些好东西，可以令男人离不开你。符姑娘你若是……”
“玲珑姑娘还请自重！”说话的是晋凉，眼看着符飒的脸瞬间变红，他自然想得到玲珑口中的“好东西”大概是什么，又怎么能容忍旁人以如此轻佻的口吻同符飒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