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有可能,春妈妈当日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收了尚且年少的锦瑟,这契约可能是有一些不能见人的约定。
而锦瑟对此事,也是知情的。
是以,他此刻说出契约的事来,也是暗暗敲打春妈妈,以防她戳穿了自己。
而这一层,是申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果然,春妈妈的脸色再度变了几变,但最终还是陪着笑对申勤道:“申公子,这事怪我没有跟您先说清楚,裴公子是早就跟我说过这事的,定钱都是交过了的,我便把锦瑟的身契给了裴公子……”
申勤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二人今日是合起伙来给自己难堪的!
他拾步下了台阶,对着春妈妈抬手便要推搡,“你个老虔婆,这是看着他裴叙修势大,便想同他一道来耍弄我是不是?”
春妈妈见他这般,脸都吓白了。毕竟申勤的暴虐在云城也是出了名的。
裴叙修叹息一声,两步便跃下了楼梯,略抬了一下手肘,便将人高马大的申勤格挡到了一旁。
“申公子还请自重,今日之事因果已定,如若申公子还要在此闹事,我不介意让你另一只手也脱了臼,左右你都要去趟医馆的。”
裴叙修虽是半带着笑意说出这话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半点也不好笑。
申勤听到这话时,才忽然觉得那只受了伤的手又剧烈疼痛起来。
这样的痛苦,他可不想再承受一次。
可让他就这么甘心地吃了这个瘪,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正当这时,门外又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名小厮打扮的人。
一见申勤,他便赶到了他身边,附在他耳边匆匆耳语了几句。
申勤听完脸色大变,抬脚便将那小厮跺倒在地,骂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告的密?!”
小厮吃痛,却是一声也不敢喊疼,从地上爬了起来便连连哀告道:“少爷,真不是小的,小的们哪里有这个胆子……”
申勤恨恨地看了裴叙修两眼,道:“今日我还有事,便先不与你们计较了,这断手之痛,申某定当铭记于心,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那只尚且完好的手用力一甩衣袖,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裴叙修才转过身来,看着仍旧如在梦中的锦瑟道:“锦瑟姑娘,没事了。”
锦瑟回过神来,怔忡道:“他为何会肯走了?”
裴叙修一笑,道:“想来是家中有事吧。”
至于这真实的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
早在抵达莳花馆之前,他便已派小厮去了一趟申府。
申和内心再是如何自大不服裴司南,面子上也绝不会公然允许自家儿子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与裴家结下梁子的。
因此,若裴叙修猜得不错,此刻将申勤召唤回去的,便正是他那个云城新一届首富的爹。
“锦瑟多些裴公子了。”锦瑟再度向裴叙修行了一礼,之后便要转身回楼上去了。
“哎,别走啊!”春妈妈忽然大喊起来,而后对着仍在大厅中观望的其他人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去去去,都该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驱散围观者之后,春妈妈对着裴叙修道:“裴公子若是不急着走,不妨进来稍坐片刻?”
裴叙修也正有此意,当下便点了点头,对着锦瑟道:“锦瑟姑娘也来吧。”
锦瑟一愣,依言下了楼梯,跟随着来到了春妈妈的房间。
春妈妈屏退了服侍的丫头,亲自为裴叙修斟满了茶水。
“春妈妈想要说的,是锦瑟姑娘赎身之事吧?”
裴叙修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锦瑟一愣,这不是裴叙修用的缓兵之计吗?如今看模样,他竟是要当真为自己赎身?
春妈妈讪笑着,坐在了锦瑟的旁边,“裴公子您是个爽快人,妈妈也就不与你绕那些弯子了。今日之事既然出来了,那就得有个解决的法子,你说呢?如若日后那申公子发现了咱们今日是在诓他,那不仅仅是锦瑟,我这莳花馆都给他赔上只怕是也不够了!”
她说的这些,锦瑟又何尝想不到。
倘若那申勤下次再来,发现她还在莳花馆,必然将会十倍百倍地将今日所受之屈辱还回来。
只是裴叙修今日能帮她这一回,就已令她感激不尽了,她又怎能奢望他真将自己赎了回去?
大不了,到时候一死罢了。
裴叙修却不这么想。
帮人帮到底。若是今日他的出手日后反而会给锦瑟带来更大的麻烦,那他不如不帮。
“春妈妈说得对,我既然今日说了这话,就必然是要兑现的。”
春妈妈松了一口气般,又开口道:“我就知道裴公子侠义心肠,必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的。只是有一点,锦瑟是我们莳花馆的头牌,这裴公子你也是知道的,少了她,我这莳花馆少说也得少了两成的收入,所以嘛,这赎身的价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我明白。”裴叙修没精力和她扯皮,“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春妈妈抬手比划了一个数字,裴叙修愣了一下。
他爹身为云城太守,是有些底子不假,但远远还没有阔绰到能给他这么一笔数目的零用补贴,而尚仁学塾那点微薄的工钱便更可以忽略不计了。
“春妈妈,这样吧,今日我先付一笔定金给你,人我先接走。这几日我便着人来送银子。”
春妈妈有些不乐意了,刚想说话,就听锦瑟开了口,“妈妈,这几年我也没少替您赚钱,若是今日您不放我走,那申公子再来时,在您面前的可就是一具尸首了,到时候,您一文钱也得不到。您若是应了裴公子,我楼上那些压箱底的体己便全都留给您。”
春妈妈眨了眨眼,这几年下来,暗中给锦瑟打赏的客人不要太多,她攒下来的定然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裴叙修那个爹就在这儿,他还能跑了不成?
“那就听裴公子的,锦瑟今日起,便是裴公子的人了!”春妈妈状若不舍道。
“那还请春妈妈将锦瑟的卖身契拿来吧。”
裴叙修的主意是,不管是清倌还是红倌,到手就把它撕了,自此锦瑟便是自由人了。
然而他的想法还是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