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学顺的死在仙坪村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不仅是因为他的死,更是由于他的死使得仙坪村人第一次见到了县衙的官差办案的场景,许多人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了县里的父母官陈克。
由于耿弘罡两口子护着那孩子的尸首不肯交给仵作验尸,县衙的人也不好在已痛失爱子的二人家中明抢,便只能拦着不让下葬,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也是由于这些官差在村头的忙碌和勘察,使得各种猜测流言四起,接连几日村头那颗歪脖子柳树下的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便都与这桩案子有关,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这一日,耿漳正同符飒商议着,要去耿弘罡家里走一趟,设法说服二人同意尸检,田辽到访了。
“村子里现在因为这事都传疯了,”田辽一面喝着符飒倒给他的热茶,一面皱眉道:“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但我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个或许有用的信息。”
符飒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什么信息?”
田辽把茶杯放回桌上才开口。
“前几日吴婶儿回了趟家,从她那两个媳妇儿口中听到的,说是村里有人见到过学顺出事的前一晚,邓舒曾经出现在过那河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反正不像是没事的。”
邓舒?莫非栏杆是她弄断的?符飒惊了一下,她是耿学顺的亲娘啊,怎么会是她?
耿漳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这个二儿媳虽说泼辣贪婪蛮不讲理,但对于自己儿子的疼爱那也是真真切切的,说起来,她的那些个算计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耿学顺。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呢?
“还有人传言称,邓舒此前曾放话出来,要弄出点事儿来,让你这山庄开不下去,说她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要烂就大家一起烂。”
这倒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话,但若说她为了对付符飒而将自己亲儿子给折进去了,这理由还是有些太牵强了。
“也或者……”田辽迟疑着开口,“她只是想办法弄断了那栏杆的大半,想着谁若不慎碰到跌入了水里,便能趁机讹到你的头上来,却不想偏偏凑巧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如此说来,这个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屋内的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是邓舒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得不说,陈克的办案效率还是可以的,田辽通过自家佣人得知的谣言,县衙的官差用了短短半日走访排查也便摸清楚了。
不光摸清楚了,陈克还找到了人证,证实了那晚邓舒的确曾出现在河边,也正是耿学顺出事的那一段河边。
且据那作证的人讲,那日邓舒的手中明显是拿了什么工具的,虽说因为夜色看不太清楚,但空手与否还是能看到的,由此可见,她绝不是在河边散步那么简单。
再加上此前她在村里的大放厥词,陈克便可以笃定,这女人纯属是为了泄私愤而意欲害人,却不料反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如此一来,这夫妇二人当初死活不同意报官和尸检的缘由便也几乎可以推测出来了。
耿弘罡未必知晓真相,却也必然是受了邓舒的“枕头风”影响,才会抗拒报官,并想着从中捞上一笔。
如此逻辑清晰,又有了证人证言的案件,自是不难侦破。
陈克当下便命人将邓舒拘到了县衙去,关押了起来。
这一下更是在仙坪村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便风评不佳的邓舒这下更是被认定了是害人不成反害己的罪魁祸首,而她儿子耿学顺的死,则是成了她作恶报应的最好证明。
由于事涉符飒的温泉山庄,除了家属耿弘罡之外,陈克便一并通传了符飒,叫他们两日后过去听审。
而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温泉山庄不得再动工。
至于耿学顺的尸首,既是案件事实已然清楚了,便无需再开膛验尸,待开堂定案之后,便可安葬。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村里人提起时皆是唏嘘不已。
按照如今的查案情况,那自食其果的恶妇邓舒极有可能被判了极刑,即便是陈克念在她痛失爱子的份上有心轻判,只怕也是难逃终身监禁的可能。
而经她这么一闹腾,符飒的温泉山庄也的确有可能开不下去了,毕竟作为县官,除了政绩之外,陈克也是要保太平的,能令村人眼红到杀人的产业,他也未必敢再纵容下去。
邓舒的目的或许达到了,最终却也只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符飒尽管心情复杂,开堂那日却还是去了。
或许因为许久未曾出过这样的人命案子,且这案子还离奇到了“亲母杀子”的程度,一大早,县衙门外便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都想看一看这个“比虎还毒”的女人。
一声惊堂木之后,带着镣铐的邓舒被带上了堂,从她走路的姿态和模样可以看得出,她在牢里应是受了刑讯的,不过并不算重。
这在各级官府倒也算是常见的,自以为掌握了真相的衙差们,本就对这犯了案的罪人不齿,又见其不肯如实招供配合结案,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陈克并非酷吏,却也避免不了这样的路数。
“犯妇邓舒,你可认罪?”陈克目光炯炯,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跪在堂下的邓舒。
邓舒双目无神,表情麻木,不知道望着什么地方,却还是回答了陈克的话:“民妇不认,学顺是我儿子,我没有杀他!”
“大胆罪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陈克有些愤怒了,如此冥顽不灵的恶妇,还是该叫她再吃些苦头才肯认么?
邓舒沉默着,不再回话,
“初七那晚,你是否曾手持工具到过河边?”
既是她抵死不认,那便只能搬出事实使她哑口无言,如此结果也才能令围观者信服。
邓舒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开始躲闪着陈克的直视,垂下了眼眸,声音也显然低了几个度,道:“民妇那日未曾到过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