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都花宅。
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掩映在绿影丛中。
这里是旌都城最靠近皇宫的一条街巷，也是朝廷重臣最为集中的地区。
花家祖上曾出过一位镇国将军，两位抚安将军，还有多名副将以及军中文职。
本应是煊赫之家，却因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故，花家开始逐渐被皇族所疏远，自晋凉的曾外祖那一代起，花家便未再出过重臣。
但权势不再，花家多年积攒下来的风骨与气度却犹存。
花家家教使然，即便只是在朝中担任不起眼的差事，花家儿郎也定然是要做到尽善尽美，花家女儿在外个个亦是自珍自爱从不授人以柄。
也正是因此，花家虽已显没落，却仍得到了朝中多数人的尊重并能于这寸土寸金的权力中心占得一席之地，花家长女花江雪三十年前才能嫁与东阳郡王为妻。
此刻晋凉与向笛站在花家院落中，静待着奴仆的通报，心中却是有一丝忐忑。
他母亲花江雪的性子便是完美传承了他的外祖母花萧氏的。
记忆里，花萧氏可是在六十高龄时还能拎起拐杖揍他那已然成家了的舅父的。
此次自己贸然前来，要向外祖母询问的还是一桩会令她黯然神伤的往事，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一顿板子还未可知。
前去通传的小厮很快转回来将二人请了进去。
晋凉咬了咬牙，挺起胸脯，颇有几分大义凛然地走了进去。
花家厅堂内，花老夫人已然迎了出来。
“是凉儿来了，我不是早说过你回来无需通传你径直进来便可吗？”
花萧氏精神矍铄，看见晋凉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语气却是带着疼爱的嗔怪。
晋凉放下心中的顾虑，迎上去给了花萧氏一个真情实感的拥抱。
“若是只有祖母，我自然随时能偷溜进来看望祖母。家中还有舅母与琦妹她们，我若是不通报一声贸然闯进来，总是诸多不便。”
此刻晋凉巧舌如簧的模样与众人眼中那个永远冷若冰霜的“扑克脸”简直判若两人。
花萧氏成功被晋凉哄得笑得更开心了，道：“你这张嘴啊，就会哄我开心，你要是这么哄着你娘，你看她还没事儿老数落你、追着你打不了？”
此刻院中除了晋凉和向笛之外，还有花家的两位小厮，以及陪着花老夫人出来的一名丫鬟，晋凉见自己的外祖母一点儿面子也没给自己留，不由得又急又窘，略微压低了声音道：“祖母，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您就别提了！”
花萧氏似乎很乐意看到晋凉破防的模样，面上笑容不减，却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走进厅内，在上首坐了下去。
“外祖呢？他老人家今日可在府上？我晚些时候过去向他请安。”晋凉环顾四周，不见外祖花正出来。
虽说以辈分论，花老爷子和夫人不必来迎这个外孙，然而若是以身份论，晋凉乃是世子，是皇家的人，而花家如今几乎尽是白衣，最高官职者也不过五品，花家人对于晋凉应当以礼相待。
晋凉自然是不会要求自己的外祖及外祖母将他当做皇家人看待的，更不是在要求外祖相迎于他，只是没见到人有些奇怪而已。
“你外祖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拜访老友去了，这是不知道你要来，否则说什么也要在家里等着你了。”
“我可不敢叫外祖专门等着我，今日我本就是专程来寻祖母您的，外祖若是今日不在，改日我便专程再来向他请安即可。”
花萧氏却是不信，“你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婆子？该不会是你娘授意你来的吧？”
晋凉略带不满地撒娇道：“祖母，凉儿许久不见祖母了，就不能来看看您吗？此次我不光是专门来看您的，还想同您单独说会儿悄悄话，这话还只能说给您听。”
言外之意便是叫其余人退出去了。
向笛早已听不下去晋凉这个极端分裂的语气了，压制住心底的情绪翻涌对坐着的二人行礼道：“属下在外面侯着，世子有事只管叫我。”
得到首可后，他便同两名奴仆一道，退出了花厅。
“这下没人了，说吧。”花萧氏听着晋凉的话，再看到向笛显而易见的回避姿态，心中便已明白晋凉此番前来是有正事了。
晋凉神色敛了敛，再向花萧氏行了一礼道：“孙儿此次前来，是想向祖母您打听一些旧事故人，还望祖母能不吝告知。”
花萧氏双目微挑，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这旌都之中还有什么人是你父王不清楚的，还要你专程赶来这一趟问我？”
东阳郡王晋运善，虽说只是个从一品的郡王，在朝中并无实权，但凭借着世事洞明的练达和有容乃大的通透，他的人脉资源却可堪比朝中亲王。
也正是因此，他才无形之中逐渐成为了拥立六皇子一派的首脑之一。
凭借他的人脉关系，想要在旌都城中查一个人绝非难事。
“孙儿想要查的这些事，只怕不是父王查得到的，”眼看着花萧氏露出更不解的神情，晋凉解释道：“比如说，祖母您同闺中密友的私房话，这些自然是旁人打探不到的。”
花萧氏的脸色变了一变，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晋凉的意思。
她的性子直率豁达，虽是豪爽简单，却难免偶尔会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因此能真正交心的友人并无几个。
而霍夫人性情沉静柔和，与花老夫人的性子正好互补，机缘巧合之下二人得以结识自此一见如故，成为密友。
此刻晋凉态度又是如此谨慎，他口中的闺中密友，除了霍夫人还能有谁？
“你是想问霍家的事？”
晋凉迎着花老夫人的目光点了点头，“霍老将军一生忠勇，晚年却遭此无妄之灾，孙儿自知力薄，却仍愿试着为霍老将军搏一个‘理’字。”
花萧氏定定看着晋凉，许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凉儿不愧是花家女生养的孩子，你想问什么便只管问吧，祖母必定知无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