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体底子极佳,晋凉的伤势恢复速度大大超出了范大夫的预期,此刻已然能够下地行走了。
虽说身手还未恢复如常,但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前一日自己的表白却遭到了符飒无情的拒绝,这于向来不可一世的怀滁世子而言,本该是奇耻大辱,然而他却是如没事人一般,喝喝茶看看书,偶尔练练拳,丝毫没有表现出沮丧或是失落来。
那日的话,裴叙修和锦瑟也是听到了的。
破天荒的,裴叙修这一次却并未拿此事来挤兑晋凉,尽管在他内心深处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荒谬且不可思议的。
晋凉在整个旌都城那是多少名门闺秀的梦中情郎,他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是他也姓着晋,乃是皇室近亲,便是宫里的公主也没有他配不上的。怎么就偏偏在这里被一个不年轻不漂亮也不贵气还有孩子的女子迷成了这样?
但他能看得出来,晋凉是认了真的。
裴叙修尽管顽劣,却不失为一个值得交的兄弟,即便不能理解晋凉的选择,他也还是选择了尊重和支持。
既然不能相助,他能做的便也只有尽量陪伴了。
锦瑟一早便带着丫头倩儿出门采买水粉颜胭脂去了,此刻房中只余晋凉和裴叙修二人。
二人相对无言,各自默默品尝着这莳花馆里远近闻名的阿胶桃花羹。
门忽然被推开了。
二人一道抬头,看着躲避着楼下姑娘阻拦而跑得气喘吁吁的符飒呆住了。
“梁...”符飒脱口而出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清楚,遂改口道:“我想清楚了,人事无常,我们能把握的唯有当下,若是你在当下愿意选择我,那我能做的,便唯有珍惜你的选择,并与你共同面对未知的未来。”
晋凉的唇角慢慢勾起,且那微笑的轮廓还在不断扩大延伸。
裴叙修举起的勺子还没放到口中,便被定住了。
“看来这桃花羹我今日是喝不上了,”裴叙修有些郁闷,哀怨地瞅了脸快笑成了一朵花的晋凉。
这种笑,别说见,他想都没想过会出现在永远神情木然冷若冰霜的晋凉脸上。
真是没眼看了!
不愿再被喂狗粮的裴叙修不情愿地将勺子放回了粥碗,无奈起身向外走去。
“我上街上喝稀粥去,二位自便吧。”
经过符飒身边时,他却忽然冲着她挤了一下眼睛。
尽管大早上便要被赶了出去,裴叙修却也是真心为晋凉而松了一口气。
以他对晋凉的了解,他之前的若无其事并非是因为他不在意或是打算放弃了,只是因为他笃定了他能等到符飒。
若是最终结果相反,裴叙修不敢去想,晋凉这样骄傲的人,似乎从未有什么是想要而得不到的,若真是被符飒拒了,对他的打击想必不是一星半点。
因此,符飒今日忽然到来,并对着晋凉说出那些话时,裴叙修表面上酸得要命,其实内心是为晋凉感到高兴的。
眼看着裴叙修出了门,将门带好,晋凉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符飒走过来。
符飒之所以一进门便一股脑说出那些话,正是怕自己迟疑一下便会后悔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的人,如今所有的迟疑都只是因为几个孩子,而耿璋的话,却使她第一次有了为自己而活的愿望。
前世也只是因为罗阳曜对她的种种殷勤关切,才使她在并未真正对他动情的情况下便给予了他仅有的信任。
仔细算来,她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的时候,少之又少。
此刻看到晋凉朝着自己走过来,符飒却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后悔了。
或许他昨日只是一时冲动说了那些,今日早已抛诸脑后了?或许他本来就不是认真的?或许……
那些她明知道不是事实的假设在脑中萦绕不去。
她几乎动了要逃跑的念头了,忽然就觉得自己今日是太冲动了些。
可晋凉此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的话,我全都记下了。既然答应了,你就别想再反悔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
符飒的心跳得快要能听到声音了,她的脸颊耳垂在晋凉的注视下不知不觉便烧得通红。
“可,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符飒别过头去,想逃离晋凉的目光。
晋凉伸出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你的手这么凉,定然是还没用过早饭,来尝尝莳花馆的桃花羹,据说很能养颜。”
符飒别别扭扭地被他牵着,在桌前坐下,也顾不得去追究他的话是不是在影射她颜值不够才需要养了。
晋凉将裴叙修的那一碗端道一旁,又拿了一副干净的碗勺来,替符飒盛好了一碗羹。
符飒接过了勺子,仍旧是没有同他对视,兀自低着头一勺一勺地向口中送着。
“我叫晋凉。”晋凉终于开始了认真的自我介绍。
“咳……咳,”符飒被一口桃花羹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晋凉急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又是拿手帕。
“你,你姓晋?”符飒知道自己的听力没问题,可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一下。
晋是西汋的国姓,哪怕是高官望族也是不许姓的,唯有皇室中人或是极少数立了大功的重臣才有可能赐姓晋。
“是的,我姓晋,”晋凉神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个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晋凉。”
“那你的身份究竟是……”符飒有些迟疑,心中的悔意更是抑制不住地蔓延开来。
即便她早已想到他身份不俗,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往皇室宗亲上面去想过。若是一早她便知道他的这层身份,是怎么也不会来同他说这些话的。
“我爹不过是旌都城里一个无权无势的逍遥郡王罢了,虽说姓晋,可日子过的就是寻常日子。你无需想太多。”晋凉看出了符飒的心思,出言安慰道。
然而符飒却并未因他的话而放松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