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邓舒,就连符飒也愣住了。
她很清楚,砒霜是自己随口扯出来的,这东西寻常人是很难弄到的,怎么竟真在邓舒家里找到了?
此刻围观者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全都聚在了邓舒身上,铁证如山,她还能再如何否认?
“真想不到,咱们村一向民风淳朴,竟出了这样的歹人,太可怕了!”
“厚朴跟春花婶子可都是老实人,她竟也下得去手,这心得多黑啊!”
“不,不是我!”邓舒在仝全那句话之后便彻底崩溃了,相邻之间下此剧毒还害死了人命,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她这颗人头只怕就保不住了,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毒不是我下的,我就只是在那粥里下了点泻药而已,我没下毒!”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符飒的神色变得惊诧而无辜,“泻药?”她看看厚朴,“所以那只鸡不是中毒而是腹泻而死?”
厚朴看着她眼中的真诚嘴角再次抽搐起来,这演技,真的不考虑去唱戏么?
“本来就是泻药,我哪儿来的砒霜...”邓舒原本近乎歇斯底里的哭闹戛然而止,“你说什么?鸡?”
闹了半天,她口中的验尸,竟是要验一只鸡?
“区区一只鸡,也值得你去报官?”到底是在村里排得上名号的精明人,邓舒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立刻颇有引导性地将矛头指向了符飒,“人命关天,岂容你随意出口儿戏,今日看来,你不过是拿大伙耍着玩儿!”
只要村民心中对符飒有了成见,谁还在意下个泻药这种近乎儿戏的小事儿。
不想,符飒却是一仰脸,委屈兮兮地道:“我何时说过报了官?又是何时说过闹出了人命?”
原本觉得没了重大新闻可看,正窃窃私语的村民回忆了一下,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
打从一开始,人家也只说了“验尸”、“丧了命的”,可从没说过是有人命在里面的。
“那为了就这么一只鸡,你就去报了官吗?”邓舒仍是有些不死心地想要借着让符飒给村民一个交待的名义拉她下水。
“报官?报什么官?”符飒更是一脸的懵。
邓舒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双眼冒火地死死盯着符飒道:“不是你说,他们是来看官差拿人的吗?”
符飒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嫂子是害怕这个才认了的”,说着她眉眼一低,十分诚恳地对着身后的一圈人便弯下了腰,“今日说起来倒是萦环的不是了,本只是萦环的家事,却让诸位见笑了。”
“萦环妹子,”既然她已经和耿弘义和离了,又成了耿漳的义女,那也算得上这村里的人了,村民们便自觉对她都改了称呼,“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符飒微微叹了一口气,委屈无助之状尽显,“原本家丑不可外扬,可今日既然大伙儿都在这儿,萦环也便索性把话说明了。”
她环顾了一圈众人,道:“大伙儿都知道,因得我此前的那段姻缘,如今除了我爹之外,我已是再也无处可去了。”
这一点,大家自然都是清楚的,和离之后耿弘义和简瑾瑶在简家住下的事更是穿得沸沸扬扬,而耿弘义的这位前妻,便是再也回不去娘家了,说起来倒也是个可怜的,她那个爹娘妹子,也是不做人。
“也是因此,我便起了换个名字重新生活的念头,今日我便是与厚朴大哥随意聊起来,说到了入村籍的事,厚朴大哥好心提醒我此事是需要报官府备案的,不想竟闹出了这般误会,萦环在这里给大伙儿赔个不是,大伙儿散了吧。”
符飒并不担心,算着时间,真正等的人也该来了,这些人怕是热闹还没看够。
围观者原本便是道听途说有热闹可看而聚到一起的,可谁也没听到从这场风波源头正主的口中真正说到过要去报官啊,只是听得二人嘀咕着“死了、报官”的,又加上都清楚这妯娌俩这一年来的恩恩怨怨,便想着是有大戏登场了,这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哪成想却是迫得人家不得不在人前自揭疮疤,这么一来,倒显得是他们太不厚道了。
眼见着这些村民眼中流露出来的歉意,邓舒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可是这么一来,倒也把大伙儿的注意力转移了,眼下没人注意到她,这也算如愿了。
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邓舒选择了安静如鸡,只希望这群没了热闹可凑的村民散去。
想要对付这个女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然而——
“虽说药死只鸡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也不能就这么没了说法不是?况且,若这药,本来是下给人的呢?”一个声音从已经开始逐渐散开的村民身后传来。
而这句话之后,原本有些松动的人群便又重新略带兴奋地挤了回去。
虽说没见着官差,今日这一出接一出的戏也算精彩了,还没看完,怎舍得散?
邓舒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猛地又提了上去。
是谁,好死不死地,偏在这时候要当出头鸟?
要知道耿弘罡两口子虽说算不得富户,可凭着俩人的精明劲儿也算是在村里过得不落于人,况且以邓舒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按说也不会有人愿意主动得罪她才是。
然而当邓舒一双吊梢眼恶狠狠地瞪过去时,却立时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一般。
那一脸悠然地自人后走出的人,竟然是仙坪村最大的地主——田员外田辽。
田辽背着一双手,走到邓舒面前,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可这个笑,邓舒却是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只是她却不能说出口,毕竟田辽她得罪不起。
不仅得罪不起,她还得巴结讨好着。此刻便是勉强堆上了笑,对田辽道:“田员外怎么有空过来我们这小门小户了,快请进来坐。”
本以为自己的伏低做小能让田辽放弃搅局,却不料田辽却是丝毫没有要进院的意思,而是站定之后,便从人群中喊出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一出现,邓舒的脸色便倏然变成了死灰。
怎么是他?他此刻不正是应该在邻乡替那边的乡民治疗风寒么?
几日前,邓舒偶然间得到消息,邻乡近日感染风寒者众,立正为防成疫,已召集附近各乡村大夫前往协助治疗控制,仙坪村村医汪成自是也不例外。
正是因为知道汪成短时间都不会回来,她才敢那般行事的。
即便过一阵子汪成回来,只怕这么一件小事也早已过去被人遗忘了。
然而此刻本该在外的村医汪成却是真真实实地站在她和众人的面前。
没错,汪成确实是去了邻乡,可是自邻乡赶回,若是快马,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
别的家户没有,可田辽家里是不缺好马和能骑马的家丁的。
邓舒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却很清楚,她要倒霉了。
“弘罡家的,”开口的是汪成,这位做了半辈子村医口碑不错的中年大夫此刻竟是有些气愤,显然是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几日你找我讨要巴豆时,还说是为了给弘罡泻热,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你要的那分量别说泻热,怕是整副肠子都能泻出来了,可你偏说要给娘家带些,谁想你竟是用来做这种事了?”
这下算是坐实了邓舒在厚朴家中下药的事了,人群中不由起了些骚动,一些略带鄙夷的声音不时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