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燕峰的清晨,鸟儿追逐嬉戏,为生计殷勤忙碌的蚂蚁,步伐铿锵的外出搬运食物。
柳若玺漫步在林间小路上,一颗烦躁的心始终安稳不下来。
晗冰和燕辞失踪之后,青冥等人诸多寻找,依旧杳无音讯。每当想起此事,柳若玺总有种不祥之感。
如今,修真界觊觎洛音珠,孤立同尘苑的气焰甚嚣尘上。因洛望舒及青冥两大空冥期修士在外未归,珞珈山脉颇有些悍不畏死之徒逼近观望,几次三番的劝离和教训,依然遏制不住这些宵小之徒的纠缠。
妖修之事未了,诸多道门却为仙珠蠢蠢欲动,非常时期,原暮云亦不敢冒然得罪普天修真之士而骤下杀令。同尘苑气氛凝重,诸多长老、弟子不明所以,私底下颇有怨言。
待到得微尘殿已是日上三竿时分,殿内大异往常,峰主、长老悉数在座,却寂无人声。柳若玺心中烦闷,默默入座后同样闭口不言。
未几,原暮云宽袍缓带,从后殿入,沉吟半晌才缓缓道:“洛音珠之事已弄得人尽皆知,故邀各位前来,务须商讨出一个万全之策应对此时窘境。”
座下默然不语,许久,万里峰清了清喉咙道:“依小弟愚见,除了以暴制暴,别无良途。”
谢柏安捋须道:“本苑已成众矢之的,不可冒然出手。”
万里峰道:“谢老观之,该当如何?”
谢柏安郑重道:“洛音珠乃祸乱之根源。此珠究竟是否藏在苑中,还望掌教师弟坦诚相告。”
原暮云面现犹豫之色,不便做答,却听万里峰截口道:“来敌抵近山门,此时再讨论仙珠又有何益?”
谢柏安摇头道:“不然,诸敌无不想将洛音珠据为己有。珠若在,则拒敌理所应当,若不在,何必担此虚名?”
一位年老色衰的老妪附和道:“不错,名正则言顺。倘若含糊其辞,难免被各道门群起而攻之。”
禹渡水突然道:“即便本苑无此仙珠,外人也不会轻信。”
老妪道:“传言青冥之徒持宝拜师,向来无人否认。”
禹渡水道:“同样无人承认,江湖流言怎能偏听?”
殿内再次沉默下来,柳若玺悠悠道:“嫁祸之计难以避免,任何解释都徒劳无功,诸位是想护苑杀敌呢,还是想留此做口舌之争?”
李罗堂在座下眯着双眼昏昏欲睡,闻言突然抚掌道:“柳峰主一语中的,修真之人实力才是权柄。”
一干长老举棋不定,因此事关乎道门兴衰之计,故而纷纷陷入沉思,不敢决断。
许久,原暮云遍查各人神色,徐徐道:“此事不必再议,不大举杀伐之心,始终后患无穷。”
其转首注目柳若玺征询道:“山外狼环虎伺,师妹有何策退敌?”
柳若玺起身禀道:“天下道门虽众,所惧者不过化清、伽蓝而已。蟠渊盟其势稍弱,却可与之分庭抗礼,诀窍在于群策群力。时今幻夜宫、大荒墟朋比为奸,狼子野心昭然。化清、伽蓝工于心计,岂能不加防备?论及澈羽岛,夏衍、千雪夫妇只思安于现状,并无争雄之心,可守望以为援。日前苑主传讯,有望与蟠渊盟缔结盟约。诚如此,则天下势力分而为三,局面微妙复杂,非旦夕之间可变。其余魑魅魍魉,俱是听命行事之辈,不足与论。一言以蔽之:若想解此困境,只须杀鸡儆猴,必可一战而下。”
群修听罢心旌摇曳,细细想来莫不如此,纷纷赞道:“好一颗七窍玲珑心!”
原暮云拍案而起,再不顾及犹豫未决者,长笑道:“师妹不愧是本苑智囊,此事就此议定,请诸位明日尊照调令前往狙杀来敌。”
随之强行打发诸位长老散去,复邀柳若玺等各峰主至后殿商讨细节不提。
次日,举界皆惊,逼近同尘苑观望的一应人等被屠戮一空,尤以幻夜宫损失最为惨重,无人幸免于难,甚至都没有一丝修者精魂得以逃脱。
修真界大哗!人人堂而皇之的谴责同尘苑心狠手辣,幻夜宫懊恼之际挺身而出,号召天下道门齐聚珞珈山,欲前往问罪。
奈何雷声浩大雨点全无,诸道门措辞激烈以表全力支持,人却龟缩不出。
不数日,幻夜宫孤掌难鸣,不得不无功而返,真是妄作了一番小人。
诸多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行者将之引为笑谈,说长道短,将幻夜宫名声是极力践踏。
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各道门奈何同尘苑不得,只能潜心缩首故意选择将这事遗忘了。
※
却说洛望舒、青冥等人滞留在摘星城近月,终日遣人外出打听燕辞和晗冰的下落。
听闻两人与九婴遭遇后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中,青冥便越发担忧起来,焱阳之体每月若不输入空冥气压制,一旦觉醒就如火山喷发,其磅礴霸道的纯阳之气绝非晗冰可以承受的。
然而祸不单行,同尘苑正逢多事之秋,众人不得不安排归计。
一座静谧雅致的庭院里,花木扶疏,三五孔雀闲庭信步。
洛望舒、青冥正与大乘府月华夫人惜别,洛望舒道:“有劳贵盟弟子连日奔波寻觅,本苑不胜感激。”
月华夫人逊谢道:“只叹徒劳无功,妾身愧不敢领。”
青冥哀思如潮,眼圈也有些许通红,洛望舒叹了口气,安慰道:“晗冰一生命途多舛,如果上天注定她逃不过此劫,我等唯有略尽人事罢了。”
青冥默默点着头,又泫然欲滴道:“我也知天命不可违,只是冰丫头待我情真意切,每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不由暗自伤神。”说罢悲戚之色越盛。
洛望舒长长叹了口气,心中颇不是滋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生死离愁,总是让人痛彻心扉!
其时,梅影入院禀道:“太息楼柳傲骨求见。”
洛望舒敛容端坐,只见门口人影闪动,跨入位剑眉入鬓,鹰鼻虎目的中年,这人昂首挺胸,气质甚是不俗。
柳傲骨趋步上前,施礼道:“柳某拜见三位仙子。”他眼角的余光瞟着青冥,隐隐露出一丝惧色。
洛望舒邀其入座,道:“柳兄不必多礼,可是有事?”
柳傲骨道:“听闻仙子等人即将回山,柳某特来相送。”
洛望舒谢道:“有劳柳兄挂念,本苑横生枝节,我等是该走了。”
燕辞、晗冰失踪,洛音珠的消息被大肆宣扬,都由太息楼而起。想及于此,柳傲骨硬着头皮道:“太息楼承蒙苑主宽恕之恩,百死难报。此后必当不遗余力,搜索贵苑小友的踪影。”
洛望舒冷笑道:“太息楼虽有罪过,但始作俑者却是化清门,待我苑中事了,必兴问罪之师,还望柳兄信守约定的好。”
柳傲骨心中微惊,忙道:“苑主宽心,柳某必当同往。”
月华夫人突然道:“妾身有一言,不知柳兄可愿听?”
柳傲骨道:“仙子请讲。”
月华夫人道:“俗语有云‘火可暖人,亦可焚人’修真界默许了太息楼的存在,也望贵楼能恪守本份。”
柳傲骨苦笑道:“经此一事,太息楼名存实亡,柳某尚未解散下属,是希望能弥补罪过之万一。”
月华夫人颔首道:“柳兄一身神通深不可测。不受太息楼之羁绊,无异于鸟上青霄,鱼归大海。”
柳傲骨谦逊一番,又道:“柳某来此,还有一事容禀。”
洛望舒道:“柳兄有话但说无妨。”
柳傲骨道:“数日前,九婴和两位妖修相伴,往遗荒之野去了。”
月华夫人愕然道:“何等样的妖修?”
柳傲骨道:“一鲛人,一穷奇。”
月华夫人道:“如何探得?”
柳傲骨叹道:“实不相瞒,柳某日前曾与九婴撞上,因在下乃相柳后裔,故而未受其害。柳某着人远远跟踪,探得这三妖去向。”
月华夫人沉吟一阵,叹道:“不想妖修还有漏网之鱼,九婴跟随妖皇甚久,与其同行犹可解释,却未曾听闻与陆吾神有交集。”
洛望舒道:“陆吾、九婴俱是上古奇兽,或有些交情也说不定。”
柳傲骨欲言又止,洛望舒笑道:“柳兄若已看破其中蹊跷,还请明言。”
柳傲骨颔首道:“妖修此去或作说客。”
月华夫人微惊,讶然道:“此话怎讲?”
柳傲骨道:“古地灵物被人族强取豪夺,陆吾神恐怕早已不满,妖修即知有此等潜在大援,绝不会与其失之交臂。再则侵袭神洲必以古传送阵为依托,妖修居心叵测,寻阵、求援本当双管齐下,几被屠戮殆尽才行此事只有一个可能。”
话说道此处戛然而止,月华夫人恍然道:“古传送阵已有眉目了!”
气氛渐渐凝重起来,月华有些坐立不安了。
良久,青冥淡淡道:“本苑自顾不暇,岂有余力多管闲事?”其言下之意,明显已对修真界大失所望。
洛望舒知晓青冥心思,徐徐道:“本苑正逢多事之秋,此事日后再说。”
月华夫人深知就里,恨恨道:化清、伽蓝唯恐天下不乱,还请柳兄将消息以告,免得他们又行下作之事。”
柳傲骨道:“仙子放心,柳某即日传达。”
青冥瞟了柳傲骨一眼,森然道:“小徒之事,碍于夫人颜面权且作罢,柳道友好自为之。”说罢迳自出门去了。
洛望舒道声:“请自便”,随即引同尘苑诸人相继辞去。
柳傲骨拱手道:“多谢夫人美言。”
月华夫人笑道:“妾身人微言轻,不敢居功。青冥既说不再追究,柳兄也可以安枕了。”说完咯咯娇笑不已。
柳傲骨暗暗苦笑,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吓也吓了,哄也哄了,梁子算是揭过了。但若今后同尘苑真与化清门大动干戈,自己就又该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