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一丛枯草,零星挂着几枚枫叶。
松云貂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边滴溜着眼睛打量四周,边扬起粉嫩的鼻头嗅了嗅,下一刻,果然被紫荆草的浓香吸引住,嘴角溢出滴亮晶晶的口水。
林间只有枫叶飘落的声音,并无异常。
浓浓的药香诱惑得貂儿心痒难止,它慢慢露出整个身躯,悄然无声地朝着灵草靠近。
燕辞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貂儿,只待它再走几步便激活法阵。
貂儿东张张西望望,突然停步不前,腾地竖起身子往夜莺儿藏身处瞧去。
燕辞暗暗纳闷,心想难道夜莺儿露了形迹?刚一失神,那松云貂突然动了,后肢一蹬,急如星火般跃入法阵,叼起灵药再一蹬......
燕辞下意识的往阵盘输送法力,伴随着嗡一声响,眼前浮现出一座白茫茫的光幕,貂儿速度虽快,但还是被牢牢困在了阵内。
夜莺儿抚掌赞道:“燕小子,好手段。”她秋水明眸在笑,青黛蛾眉在笑,就连淡淡的酒窝也在笑。
貂儿被光幕锁定在尺许之地,慌得团团打转。夜莺儿催动灵力让光幕渐渐收缩,松云貂在困灵阵内瞎撞乱闯,宛如醉酒似的身形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的翻躺在地不再动弹,眼神定定的仿佛是死透了。
夜莺儿讶异万端,诀指忽顿掐断灵力,颇有些回不过神来。
正其时,异变突起,有道极不起眼的寒芒借着月光的清辉潜行。
寒芒如锥,临近光幕才陡然响起爆鸣声。阵幕被刺破,化为点点白光消失在星夜里。
跟寒芒相连的是条纤细的绳索,索影悬空急转缠住貂儿脖颈,迅速向朝暗林里卷回。
燕辞窄袖挥展,两道月刃疾如闪电般交错斩出。
细索被割断,松云貂突然活转过来,突突两个闪跃后再次消失无踪。
暗林中人影飘动,赫然是江疏月一行去而复来。
夜莺儿暴跳如雷,翘着玉指破口大骂,恨不得即刻活剐了吴修。
吴修偷袭抢夺的举动令人不耻,燕辞铁了心肠要给这宵小蟊贼点颜色看看,当即浑不多言,周身溢出道罡气护体,随即操纵月刃分离变幻。
一时刃光漫漫,将那座暗林照得雪亮。
林中修士满脸震惊之色,江疏月识得是月明千里术,惊呼道:“两位稍待,此事纯属误会。”
夜莺儿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刮下冰屑来,其掌中仙剑剑芒忽吐,挟一往无前的气势率先朝吴修剁去。
吴修同样怒气冲天,掐指将折扇凌空一抛。
扇面不知何材所铸,坚逾金石,散发着淡淡银光,折扇随法诀幻化出九道扇影,呈九宫之势排列迎战。
刹那间剑气纵横,扇影幢幢。夜莺儿剑芒伸缩不定,长剑破空嗤嗤声不绝于耳,剑光流窜变化迅捷无比。
江浸月洒然笑道:“燕师弟,以寡敌众未必能讨好,何不请令友停手离去,以免受辱。”
燕辞冷冷道:“窃行丑事犹自惺惺作态,以寡敌众燕某又有何惧!且看诸位到底有何倚仗。”
秦天黎捂嘴笑道:“口没遮拦的小子话说得冠冕堂皇,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燕辞没心思跟他瞎扯,法诀引处,密密匝匝的月刃徐徐而动,犹如漫天花雨狂击而下。
江疏月劝拦不住,只得随伙伴祭出法宝厮杀,满场霞光耀目,异芒乱闪。
燕辞初始占得先机故以攻为守,五指屈伸间,锋利的月刃飞舞盘旋,隐约织就成一轮光茧呼啸着向内绞杀。
诸人各施妙招,将漫天腾落的月刃封挡在外,江浸月执赤红仙剑,濛濛红芒晕开片剑光,迅疾无铸地斩落在月刃上,月刃应声折断往外溅射。
江疏月刚欲喝止,忽闻尖锐的鸣响声暴起,两片月刃滴溜溜一转调头奔袭,速度更胜三分。
“循迹攻击!”江浸月怒道,“迅速靠拢,不可斩落刃光。”
余人见状骇然,顶着防御光幕悉数聚拢。然而江浸月那一剑犹如烈火烹油,已促使月刃离离分分,越变越多。
群修的身影渐渐被光茧掩盖,纵有一身神通却难以施展,越打越憋屈。
沐瑶气喘兮兮,她似乎从未经历过这般斗法,感觉甚是郁闷。
江疏月道:“此术阵仗极耗法力,暂以防御为主。”说罢不断往嗡嗡急鸣的玲珑宝塔加持灵力,塔影凝厚绵密,不见丝毫空隙。
月刃飞舞,燕辞没有进逼,仅仅维持着光茧转动困住对手。
转视夜莺儿越战越猛,剑光运转时轻灵迅疾,来无影去无踪。
吴修挥汗如雨,被死死压制在下风,扇影变幻间如负千斤重力,再无得心应手之感。
突闻夜莺儿一声娇叱:“破!”青芒乍现,折扇发出嘶啦一声轻响,扇影顿消。剑芒余势不竭,快如迅雷般划过吴修左臂激起一蓬血雾。
吴修惊叫着纵身急退,夜莺儿冷眼相观,同样并未追击。
光茧内秦天黎骂骂咧咧,数落燕辞不攻不退,故弄玄虚。余人倒知晓其意,猜测两人是想给吴修吃点苦头。
僵持数息,忽闻吴修尖叫声响起,秦天黎急道:“燕辞,故意伤人不怕师门怪罪吗?”
燕辞冷冰冰道:“事到如今,还敢拿师门压人?”法决再变,光茧陡然迷离惝恍,月刃密密麻麻如月光洒落,将暗林映照得如同白昼。
江疏月神摇目眩,疾声道:“月明术化境阶段,快撤。”掌中宝塔倏忽一闪,高达丈余的塔影以迅雷之势卷开光晕,再一闪,卷起吴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辞目瞪口呆,何等法宝竟能如此神妙!夜莺儿缓缓道:“破界玲珑塔,当年坐忘峰禹峰主闯荡时所驭宝物,怎会流落到这妮子手中?”
燕辞轻吁口气道:“江疏月是禹峰主亲传弟子,我没告诉过你麽?”
夜莺儿娇躯一颤道:“你......说过麽?”
燕辞道:“哦,可能一时忘了,你很害怕?”
夜莺儿急道:“禹峰主看似散漫不拘,但谁对亲传弟子不护短?我弱女子一个没依没靠的,能不怕吗?”
燕辞淡淡道:“怕一个是怕怕两个也是怕,再告诉你江浸月是万峰主亲传弟子会怎样?”
夜莺儿脑海一片空白,讷讷道:“是真的,假的。”
燕辞道:“燕某亲眼目睹这对兄妹行过拜师礼,你说是真是假?”
夜莺儿脑袋发懵,一屁股瘫坐在地喃喃道:“所以你是故意放他们走?”
燕辞道:“半对半错,不放也奈何不了人家。不过,燕某并不担心此事。”
他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江疏月兄妹羞恼下会泄露他的身份。
几年来,眼看某些亲传弟子趾高气扬的模样,燕辞心中甚是厌恶,多少已能体悟到青冥让他隐瞒身份的用意。
燕辞更享受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成天有人跟在身后溜须拍马,难道不嫌累麽?
夜莺儿双目无神,生硬的道:“为何?”
燕辞道:“同阶修为以五对二,最终却逃之夭夭,宣扬出去丢人吗?”
夜莺儿眼珠有点灵活了,答道:“很丢人!”
燕辞静静看着夜莺儿,笑道:“所以,他们更急于掩盖此事,而不是去师长那哭哭啼啼说被咱俩欺负了。”
夜莺儿思索一阵,定定神道:“有道理,反正丢人的是他们。”
燕辞道:“他们还没丢人呢,反倒是你刚刚很丢人。”
夜莺儿腾的站起身子,杏眼圆睁道:“燕小子别以为没事了,祸可是你闯的。”
燕辞苦笑道:“你这翻脸如翻书的神通,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深秋的早晨,天空干净明亮,枫林中点点细碎的露珠映着朝阳强颜欢笑。
江疏月闷闷坐在株光秃秃的枝干上荡着双脚。经过一番深思,她可以确定燕辞并未修炼到月明千里术化境期,仅仅是稍有领悟貌合神离罢了。
尤其是她意识到并非自己冲破困境,而是燕辞故意放任其离开时,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沐瑶立在株红枫下,红叶洒落,羽衫随风飘舞,有股说不尽的清美之意。
她极不耐烦地听着远处那几人争辩,吴修三番四次主张继续寻找松云貂,即使心愿难偿也不容他人得逞。
秦天黎甚感不悦,阴阳怪气的讥笑道:“贸然偷袭同门,换谁谁生气。何况师弟已经挂了彩,偏生还想招惹那俩煞星,是嫌不够难堪麽?”
吴修强辩道:“为帮江师妹抓捕松云貂,在下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浸月道:“俗话说盗亦有道,何等我等素来磊落,不可因偷袭同门而沾染污名。”
吴修还欲辩驳,忽听一记丽音叱道:“住口,别再去丢人现眼!”
江疏月和沐瑶缓缓走近,江疏月听不得争执,看似更不待见吴修,一时厌烦开言便训。吴修如同只泄了气的皮球顿时不敢多言。
被沐遥问及下一步打算,江疏月苦笑道:“落荒而走,岂能再厚颜相争?”言下之意,是彻底放弃了。
眼看江浸月徘徊未定,江疏月语气委婉,劝道:“松云貂受此惊吓,必回老巢藏匿,短期内不敢露面。再说那人身份你知我知,彼此留些余地才好。”
余人还算知趣,疑窦丛生却未出言询问,唯有吴修张张嘴还想说话,被江疏月一眼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