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柔看看商城里还剩一天砍价时间的奢华马车,喊上几个还没吃早饭的村民到马贼几人面前坐定。
王满冲季千柔哼哼。
“我们的同伴马上就来了,你要是识相,就赶快将我们放了!”
“这话你昨天夜里就说过了,换句话说吧。”季千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爱答不理。
季千柔对村民们点头示意:“可以开始吃了。”
王满跟他的小弟们一开始还不懂季千柔这是什么意思,可看着别人家吃吃喝喝。
渐渐的,不争气的泪水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本就挨饿受冻了一夜,马贼们的意志薄弱,此时一边分泌口水,一边向季千柔低头:
“小娘子,你赏我们一点吃的吧,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饶是他们,也看出来季千柔在队伍里地位非同凡响。
季千柔笑眯眯的,“我有几个问题,谁要是答得好,我就给谁一口吃的。”
众马贼心中一振奋,凹陷下去的眼窝里冒光。
“一群没志气的东西!”王满气急。
众马贼当没听到,饭都吃不饱了,要什么志气啊。
是能当饭吃,还是能顶肚饿?
“你们真是马贼?”
“是马贼,又不是马贼。”马贼中,一个斜刘海特别长的瘦子答得最快,说得也清楚:“我们本来打算当马贼的,但……”
“不许说!”王满额头爆出青筋,“我们就是马贼!就是马贼!”
斜刘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昨晚我们骗了你们,其实不是找不到狗来杀,是我们头儿抓了狗又反悔了。”
“狗也没杀成,还喂了几块肉。”
王满满色阴沉且涨红:“不许继续说下去了!”
“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马贼,手里几十条人命,杀人不眨眼,瞧见我背后这道疤了没有,这是我跟人互砍时留下的!”
季千柔还真没瞧见,王满被绑在树上呢。
后背贴着树,她又不是喜欢扒人衣服的变态,怎么就能看见了?
斜刘海叹息,“头儿,咱都要活不下去了,你就别吹牛了。
小娘子,我们头儿背后那道疤是他没站稳,倒在树杈上划出来的。”
几十条人命、杀人不眨眼更是缪谈。
因为,王满这人……晕血。
或许是没有什么,就喜欢追求什么。
自打这个小团体建立起来,王满动辄杀杀杀,不留活口。
底下的人为了讨他高兴,自然也就附和王满,开口闭口都是杀几个,统统弄死。
实际上,他们一个人也没杀过。
倒是前几日突然大雪,有几个同伴被冻死了。
“那你们的东西都是哪来的?”季千柔问道。
马群、兵器、口粮、金银财宝,这可都不是一般人能得来的。
斜刘海略显尴尬,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不是……死了很多人,那些是我们一路收集的。”
说白了,就是从尸体上摸来的。
“对了,马群是头儿的马带来的。”斜刘海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候我们遇到那马讨水,头儿赏了半碗,那马喝完就召来了一群马。”
季千柔觉得这个剧情似曾相识。
也是这群人运气好,先后有了兵器跟马群,看着就像是马贼。
一路上都没有人敢招惹。
村人听完都挺震惊的。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同时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向他们敞开了。
村长清了清嗓子,问斜刘海:“我们绝对绝对没有要装成马贼的想法,就是好奇,想问问这怎么装才能骗过别人?”
“对对对,我们就是好奇马贼怎么过日子的。”村人附和。
扭头与自己人感慨:
“你说咱之前怎么没想过要装马贼?能避免多少麻烦啊!”
“还真别说,这群假马贼干架像软脚虾,心眼倒是不少,会来事啊!”
斜刘海:“……”
众马贼:“……”
这是在损他们,还是在夸他们?
季千柔分给斜刘海两块烤蘑菇,就被村长叫到一边去。
“季娘子,我想留下这些人。”村长犹犹豫豫。
话虽然说出了口,但是神色并不坚定,说完后又很快改口:
“算了,都是来路不明的家伙,怕是信不过。”
季千柔对村长所想略有所感。
这几日走来她也有发现,越是靠近南方,周遭有关人的‘足迹’就越来越多。
那些叫人拔了树皮的枯杆子、燃尽的火堆灰、地上凌乱的脚印……
遇上其他逃荒的人,是不可避免的。
而他们队伍中吃食、钱银笃实,还有马群与棚车,在某些人看来恐怕是个香饽饽。
队伍中五十余人,除却老妇孺外,壮年汉子也不过十几个,要是真遇上事,恐怕难以保全所有。
“可以暂时留下他们。”
假马贼或许会骗人,可地图不会。
现在地图上王满等人的红点已经变成了代表中立的黄点。
他们已经不敢再有坏心眼,那谋求合作倒是可行。
“此事,我与王满谈谈。”
村长已然是这乱世中少有敢想敢做、笔走偏锋的人,可此刻与季千柔简短的交谈,村长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佩服:
季千柔虽为女子,但比起男子更为果敢。
他自愧弗如。
这并非是能用他年纪大了怕了掩饰过去的差异,便是回溯几十年前,年轻的村长更没有季千柔这种硬气与底气。
季千柔回去时,斜刘海正拿着一块烤蘑菇劝王满吃。
“头儿,我知道你有抱负,那你得先吃点东西不是,不然怎么实现抱负?”
“他能有什么抱负?当马贼的抱负?”季千柔语气淡淡。
王满冷笑,嘶声:“当马贼怎么了?当马贼有什么不好?你瞧瞧这世道里,什么人活得最好?”
是勤勤恳恳的农民,还是富甲一方的乡绅?
都不是,是马贼!
“无知女子,怎知男子胸怀抱负。”
王满无需遮掩,也不屑于遮掩,他的抱负便是在这乱世之中混出明堂来,当一方枭雄,建立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
“是啊,你有抱负,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对得起跟着你受冷受冻这群弟兄吗?”
季千柔掐住王满的下巴,逼着他看四周狼狈憔悴的众位小弟。
对于这种理想主义者,季千柔丝毫无法理解其理想的崇高性,脱离了现实的土壤,再宏大的理想都不过是痴人说梦。
只身一人也就罢了,死了一了百了。
可作为一方头领,底下跟着好几个弟兄,落到了吃不起饭、甚至是活不下去的地步,竟然还能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胸怀抱负。
王满绷直了病弱的身体,满是红血丝的双瞳震颤。
男人的尊严让王满羞于开口。
可弟兄们发紫发白的脸色却让王满不得不承认季千柔是对的。
他垂下被抓以来都不曾低下的头颅,算得上低声下气:“要我为你做什么,你才能放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