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盯着那两条长相丑恶爬来爬去的蛊虫,看着他们肥沤的身子,心中也在打鼓。
“公主,此法只是秘籍中记载,尚未可知是否有用,容小人多嘴一句,若此法只是哪个闲人酒后胡言,或根本只是胡诌,那后果不堪设想,在小人的家乡,蛊虫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能轻易植于体内,多有为此丧生之人,纵使公主法力高强不似人间凡人这般凡胎,也需谨慎。”
郎中毕恭毕敬说道,这话倒是不假,秋水心中也知,虽她不似凡人那般薄命,但这蛊毒发作起来,蝼蚁噬骨的滋味怕是也不好受,秋水挥了挥手,郎中将蛊虫收进了银瓮。
“这院子,也有些年头了吧?”
“是,这院子是小人已逝的夫人家业,家里人都不在了,就一直住在这里不曾挪动过,二十多年了。”
秋水第一次仔细端详起这间院落,在人间算不上大富大贵,到底也算是个安乐所在,前厅是医馆,后院是住所,只是一个男人在家到底还是不及女人家那样心细,秋水抬眼望去,桌椅皆有些残破,院中的水井也年久失修,已干涸,青苔遍布。
“听说如今朝堂上不安?我一路走来看见东坊市虽热闹,但街上的行人较以前安乐时期少了不少,男丁更少,这是为何?”
郎中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边境战事四起,朝中大将皆是宠妃母家举荐,为保战事,多在民间征兵,家家户户都盼着是个女儿呢,刀枪无眼,若去了,恐怕也是生离了。”
难怪她一路走来,发现如今乞丐颇多,原来战争涂炭,为祸人间,许多本应在家享受父母疼爱的孩童都因战祸失去了双亲,早早地便在街上乞讨过活,秋水又想到了自己的幼年,曾也有颠沛流离的时候。
秋水拿出了几张银票给郎中,郎中推给她。
“大公主,您能救我性命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如何还能再拿您的钱财?”
秋水喝着一杯粗茶,在这院落中闲庭信步,再次将这银票推到郎中的手里,淡然说:“这些年你尽心帮我,就当我给你的一点心意,当年救你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我没救得了你的夫人,是我的遗憾,拿着吧,你不是还有个女儿?”
“是,小人还有个女儿,今年才十二岁,近几日让她上学堂了,”郎中提起自己的女儿,眼中的光芒立刻掩盖不住了。
“那这些就当做我给你女儿添的嫁妆钱吧,”秋水说完起身欲离去,郎中突然叫住了她。
“公主,近日有一事小人觉得有些奇怪。”
秋水微侧过身去,示意他往下说。
“近几日夜间,总是听到街上有快步行走的声音,我曾偷偷打开窗缝看去,似是冥界中人在寻找着什么,不知大公主在冥界是否有耳闻?我瞧着来者不善,手持尖刀,面覆纱巾,步履匆匆,且看到偶有一两个落单的少女便上前看清样貌,冥界不是一向......只挑男人入手吗?”
秋水听到此话,心中也颇有疑惑,至少在她离开之前没听说冥界有何大的动作,更没有专找少女这一事,现在夜里如此惊动人间,是发生了何事?
“我知道了,先走了。”
秋水从医馆处走出,迎面碰上了刚下学的郎中的女儿,乖巧伶俐,郎中牵着她的手往家中走去,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触动了秋水心中的柔软。
忘川回仙界后,呆了半日之后,蒙鹤就上门来了。
蒙鹤似乎早已忘记了前几日因为他要去往冥界之事两人生了嫌隙,见了他还是如同平日里一般打趣。
“蒙鹤仙君,大驾光临。”
蒙鹤嘴里嘀嘀咕咕,一拳打在忘川的胸口:“你我之间还需这样客气,明知我来是为何事?”
忘川不禁捂嘴笑到:“我还以为你那日拂袖而去,你我之间再无半句言语。”
“我身为上仙,难道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吗?卿卿日日叫我拂袖而去,我还不是照样好吃好喝地哄着她,要去哪便陪着她去哪,要吃什么都随她,”蒙鹤说着嘴里就开始藏不住话,张口卿卿,闭口卿卿。
“我说蒙鹤仙君,你日日将卿卿挂在嘴边,莫不是你对卿卿......”
蒙鹤听到他反过来戏谑自己,连忙辩解道:“我对卿卿那是师傅对徒儿的关心,哪里有你对......那般男女之情。”
忘川也不去戳穿,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问道蒙鹤:“一旦入了冥界,是不是终身脱离不掉,终年见不得阳光?”
“是,至少十数万年,没听说有人能从冥界脱离,也从未听说冥界有人火种熄灭后还能存活,冥界本属仙界,却因幽冥夫人误入歧途,冥界才从此被仙界除了名,后又在仙魔大战中归顺过魔界,又与妖界有勾结,又在人间祸乱,才致今日这般。”
忘川深吸一口气:“我将秋水带走,如今安置在人间,只是她终日里闷闷不乐,我欲与她一同前往西方,去找寻那个传说中的蜃楼鬼市,若真如传说中那般,若能解了秋水身上的冥界身份,抑或能永久地续上她的火种,她都不用回冥界,再终日与亡灵为伴。”
蒙鹤看着他如此坚决,知自己是拦不住也劝不住,掏出一小瓶丹药交予忘川。
“此事就当我从未听过,这一瓶丹药是对灵力修为有助力的,虽不能为秋水姑娘续火种,却也能帮上一帮,不至于她哪日......气血攻心,万刀煎骨。”
忘川接过那一瓶丹药,知道这是蒙鹤因为他的关系才会出手援助,抱拳向他行礼。
“多谢了,蒙鹤仙君。”
“你先别言谢过早,如今仙界还能瞒得住,若哪日被仙界知晓了你与秋水姑娘的事,那便就是我也不能帮你了,你需早做准备,仙界私通,可是重罪,一个不留心,你的修为,你的仙骨,你的性命,都......”蒙鹤没能继续往下说去,他实在不想忘川还如青司那般,再眼睁睁看着身边亲近的人遭受一场劫难。
忘川是懂自己私通冥界是何重罪,但情难自抑,纵使是仙君,也有这心动的时候,也有为女子魂牵梦萦之际,何况是媚眼碧波的秋水,这仙界的仙子纵使都面若桃花,眉眼如画,气质仙绝,在他心中都不可与秋水一较。
只是自己回来后,也不知秋水如何了?白天里一个人若呆在客栈那一小房间中是否闷得慌。
忘川和蒙鹤都在各自惆怅之时,小仙童进来说,归元天君出关了,忘川连忙去往了天君闭关之处。此刻众弟子们都已在此等候,归元闭关出来之后,看着众弟子们皆在此,心中甚感欣慰。
忘川是小师弟,站在靠后的位置,因身形高挑,眉眼醒目,归元也是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在他闭关这段时日,乾坤石的异动偶有出现,他想起了忘川的命盘和与惊魂剑的适配,在此打开了自己的龙骨卦。
情劫已至,在人间。
本他想替忘川躲过情劫,只是他的情劫甚是怪异,别人的情劫多是在人间随着阳寿终结,但忘川的情劫却连同生劫串在了一起,情劫也不随着人间阳寿而止,似乎这与他渡劫的女子并非凡人,也并非仙界之人。
归元心中蒙了一层阴翳,若不是肉体凡胎,也不是天界仙子,那便只剩下妖界和魔界,无论是哪一路,忘川一旦沾染上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巫见古和他的女儿花神锦瑟就是前车之鉴。纵使他仙力无边,已是上神都无法看透忘川的命盘,也无法推算出他的情劫到底是何人,会如何。
“忘川,你留下。”
众弟子正欲离去,归元叫住了忘川,忘川随师父进入了内殿,挺拔着站立在一侧。
“之前去人间走了一遭,如何?”
忘川一位师傅找自己是为了询问练功如何,没想到是问之前去人间是如何,他心头一紧,回道:“人间烟火缭绕,只是如今朝堂不稳,百姓们无法安居乐业,边境战事连绵,人命比钱财贱。”
归元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仙界维持六界,人间繁衍生息,有繁衍就会有争夺,有权利,有朝代更迭,有情有欲,叫你去人间也是去看看六界之中,人间才是疾苦所在,但人间也是安乐所在。”
“是,弟子谨记师傅良苦用心。”
“你虽为小师弟,但仙骨奇特,天赋异禀,来日若能好好将心归正,好好修为,自大有一番天地。”
忘川听到“将心归正”四个字,一阵紧张感袭来,莫不是师傅知道了他与秋水的相识,是借此机会提醒自己?
“师傅,弟子资历尚且,得师傅指点才能位列仙班,定当......”
归元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他并非是想听这些不切实际的言语。
“凡要修成上仙,需经历嗔痴贪念,经历七情六欲,经历生死离别,疾苦全都经历一遭还能心存善念,还能为众生计,为六界想,方能成,你还未经历,今日为师特留你再次,也是想告诉你,你的命盘与别的仙家不同,纵使为师对你心存私心有意助你渡劫,终究也是无能为力,今后的日子你只能靠自己,切记,若要成仙,需心怀大念,舍弃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