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自那晚之后,便被官府贴上了封条,而那一夜去了水云间的人第二天醒过来之后竟全然不记得当晚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水云间大小掌柜,经过说书先生的润色,更是添上了一层神秘。
“只见那大掌柜化身成一条三米多长白蛇,张开血盆大口恶霸祝荣吞进肚子里,祝荣也不是善茬,转身掏出一世外高人赠与的法器欲将那白蛇化身的妖艳掌柜拿下,只见此时......”说书先生眼看着围着他的人群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他手中的醒木落桌,而说书先生此刻故弄玄虚。
“只见此时......”
“你快说啊!此时如何了?”众人纷纷着急的催促着。
“且听下回分解,有钱的捧个钱场啊诸位街坊四邻!”
众人刚被吊起的胃口被一盆冷水浇了下去,人群各自撒开,说书人也不慌不忙的收着手中的物件准备离去。
人群中一净白色长袍的忘川,双手抱剑于胸前,倚在门柱子上磕着瓜子听着人间的嘈杂鼎沸和船夫的吆喝,还有说书人的故事。
“人间真有意思,”他低声了一句。
“你说什么?”蒙鹤问道。
“没什么,”忘川微笑着回应着陪着他一起下凡的蒙鹤。
这蒙鹤仙君说来也奇怪,自从第一次见过他之后,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找他喝酒谈心,奈何忘川还是个法力稍弱的小仙君,酒力更不用说了,每次都被蒙鹤喝得酩酊大醉。
听说他要下凡来,蒙鹤美其名曰是担心他一个人遇到凶险,多一个人好照应,实际不过是蒙鹤看着他这张和青司过于相似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非得弄个清楚不可。
忘川在前面走着,像一个没进过城的乡下小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一会将小摊上的驱魔人面具拿起戴在脸上,一会凑到小贩那一屉刚出锅的包子上闻闻。
蒙鹤小跑跟在后面,刚在这家付过银子,转头又要去那家赔不是,“家中小弟,刚放出来,见谅见谅!”
而忘川似乎将师父的话丢到了九霄云外,只顾着自己开心,待蒙鹤追上他时,他的手里还拎着一包桂花酥。
“蒙鹤仙君,这人间的食物跟仙界怎么差别如此之大?人间的食物美味多了,怎么凡人吃过了这么好吃的食物,还想着成仙呢?仙界的东西可没有这么好的味道。”
蒙鹤这下次彻底断了“或许他是青司的念头,”青司每每下界,不是说凡人太聒噪,就是说凡人的食物过于油腥,哪像他这么活蹦乱跳的。
“忘川,你真的不认识青司吗?”
蒙鹤再一次向忘川发问,忘川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答道:“仙君,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不认识什么青司?他是上仙?是神?还是美人?”
蒙鹤这下子算是相信了,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两人一路走到了更繁华处,此时暮色渐沉,樵夫收刀,渔夫收网,小贩收摊,人群四散归家。而夜色里的秦淮河畔却又是另一番风情,明灯亮起,酒肆的小二在门口对着宾客迎来送往,富贵人间的公子哥们从一辆辆垫着软枕的马车里下来,仆人手里握着暖黄色的灯盏将他们送进夜色里的美人阁中。
街边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对着大老爷们说着:“行行好吧,家里孩子都没饭吃了,行行好吧,”而那些人头也不回走进灯火通明的酒肆中,醉生梦死和贫苦无依就这样出现在了一起。
忘川看着那些乞讨的凡人,丢下一包桂花糕在他们碗里,只见他们几个人哄抢到了一起,狼吞虎咽。
“如今凡间的帝王连年赋税,官商勾结,百姓的日子......”蒙鹤没有多说,只是一声叹气。
“大老爷行行好吧,求求大老爷形形好吧,”忘川还未走远,几个孩子就过来拽住他的衣袖,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食物,忘川正准备将它分给这些孩子,只听见他们缺了角的碎碗中“叮当”几声脆响,一名半蒙面,身着绛紫色长裙,撑着一把白色纸伞的姑娘随手将碎银扔进这些小乞丐的碗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待那女子走远,被她施舍的几个孩子便朝着她离去的背影磕着响头,那女子侧过脸来看了一眼,纸伞被她微微撑高,忘川看着她别样的气韵,看到了她轮廓鲜明,鼻翼精致的侧脸,虽半蒙面却不失一位美人,她从忘川身边匆匆而过时,甚至有一股奇特的异香。
秋水快步撑着伞往前走着,她得赶在子时前去水云间将那日落下的冥界物件取回去,若被母亲知道水云间被毁,慕禾还杀死了一个凡人惊动了官府,只怕依母亲的脾气,两个人又得挨鞭子。
她只敢在太阳即将下山之时才来往人间,冥界的人是见不得日头的,否则浑身会被阳光灼伤,火种也会受损,前几日回去路上还惹上了那只蝎子精,今日她瞒着慕禾偷偷出来,须早去早回,若再次碰见妖界的人,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水云间不同于往日里的热闹,自从出事之后,大门紧闭,秋水偷偷潜了进去,天色已暗未避免节外生枝也不敢点燃火折子,摸着黑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秦淮河上歌舞声起,万乐杂糅。
忘川走着走着到了水云间的门口,他想到白日里说书人嘴里那白蛇似乎就在这水云间,他起了兴致,让蒙鹤先行回去住处,他也潜入了水云间内。刚一进去,那股异香便让他的警惕心起来了。
这并非人间普通胭脂水粉的味道,是一股蛊毒练就的香气,若他没有猜错的话,是魔界的镇魂香,这是一种可以使人心智迷乱,记忆混乱的香,虽伤害不大,却也足以让凡人肉体受损。
忘川握紧手中的剑小心的在屋内挪动着,时刻警惕着往楼上走去,脚步轻盈,生怕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又怕错过任何一处角落,但是这木制的楼梯一踩上去就有“嘎吱嘎吱”地声响,再如何小心也避免不了。
秋水正在屋内翻箱倒柜寻找物件,是一株彼岸花的花枝,养在人间用来收集精魄的,那日走得匆忙竟给忘了,她听到了屋外的异动,悄悄地走到了屋门处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忘川抽出了随身的佩剑,那细微的出鞘声,在黑夜的安宁中格外刺耳,而秋水也卸下了缠绕在手臂的软鞭,两人越靠越近,慢慢的只隔着最后一道房门。
忘川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秋水屏住了呼吸此刻谁都没有动,时间仿佛凝固一般,秋水率先打破了沉默,将那软鞭朝门外甩去,一声破裂的声音,门框被打碎,忘川躲闪至一边,长剑抖动出一股明晃晃的光亮。
“你是谁?”
二人异口同声看着对方道,在黑夜里谁都看不清谁的脸,忘川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清幽撩人。
秋水在掌心燃起了冥火,伸手一甩就近的两个灯盏亮了起来,借着细微的光亮,忘川看到了她的脸。
“是你?!”
是那位今日施舍小乞丐的姑娘,那一把纸伞还被她放置一旁。
“你是何人?”
忘川看着她手中已经熄灭的冥火和那一身不同于人间的绛紫色长裙,上面绣着金丝暗线的彼岸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的极其艳丽。额间的烟火印记闪动,手执一软鞭,如同白蛇的信子一样细长又蜿蜒。
“你是冥界的人?”
“你是仙界的人?”
两人此刻都对对方充满敌意,忘川记得师傅说过,冥界的人手段狠辣,法术阴冷,终日与游灵为伍,四处收集未死透的三魂七魄,无论是人,是仙还是妖魔,用来供养冥界的火种,此刻忘川看着面前这位面带愠色,相貌冷艳的女子,往前走了一小步。
秋水不知何时惹上了仙界的人,实在自己与他从未谋面,而她在人间行走也从未和仙界的人有冲突,冥界在六界中本就无什么地位,她更是不可能自找麻烦。这位仙君面貌晴朗,看样子不是上仙之流,或许只是一个刚刚得道成仙的小仙君,思及此秋水忽然放松了警惕,对付一个小小仙君,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近来人间妖祸横行,想不到是你冥界的人在人间作乱!”
秋水一声冷笑:“仙界的人也喜欢乱扣帽子吗?我冥界可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连人间的凡人,我也只杀恶人。”
“你!”忘川想起她今日施舍给小乞丐们碎银,心中还有一些柔软,两人僵持之际,秋水再次将软鞭朝忘川甩开,忘川未料到她会先出手,还并未闪躲就被她的鞭子伤到,肩上的衣服已出现了裂痕。
“今日本公主没空陪你玩,”秋水看他法力渐弱,也无心恋战,更不想和仙界的人有什么,跳回房中拿上了那一株彼岸花的花枝起身越走,忘川此刻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挥剑朝她杀过来,两个人在水云间中缠斗起来,秋水的法力在忘川之上,只是那仙界的法器仙气充沛,剑光四起,任凭秋水如何躲闪,忘川都步步紧逼,秦淮河上的琵琶声与歌舞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水云间中二人的打斗,也盖住了人间的纵情声色。
“想走?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