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与尴尬。
楚牧捧着宝玺久久端详,并不是因为白玉质盘龙纽的玉玺有多好看,而是在纠结要不要盖在内阁拟好的诏书上。
看着楚牧凝重的表情,四位内阁大臣也是神情肃穆。
因为他们也不敢确定楚牧现在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同意这个诏书。
在场的五个人虽然各有心思,但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万一楚牧不盖玉玺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当然首先出现在楚牧脑中,虽然明面上是四位阁老为天下计,拟出了这个稳妥的建议,请求自己同意。
可楚牧又不傻,当然知道这四个老头隐隐有逼宫的意思。所以他在想如果自己不同意内阁会怎么反应呢?
四位内阁大臣虽然宦海沉浮几十年久经沧桑,但此刻同样也是紧张不已。
皇帝会不会同意,他们心里也打鼓,万一楚牧拍案而起,把诏书扔到地上,他们该怎么办?
在这个你猜我,我猜你的微妙氛围中,有个人最为紧张。
便是刚才义正言辞的张渊,因为这个这个诏书上的建议,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昨晚张渊主动前往窦鼎之府中,一是为了说英王之事,二便是找首辅商议楚牧登基后朝政的运作。
不想还没开始谈,就出了楚牧散步不知踪影事件,害的太后内阁和四维门折腾了半宿,还差点在大文门外引发冲突,更别说导致了京郊两个卫戍大营戒备了一整晚。
即使后来楚牧完好归来,也没有让张渊松一口气。
回想着这个远房皇亲一步登天后,先是英王遇刺案后拿登基起誓,而后内阁推荐官员时又假装发了眼疾,昨晚上更是玩起了失踪。
一桩桩儿戏的行为,让张渊对楚牧能否平稳执掌朝政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于是他先找高光义,两人又一起造访窦鼎之家中。不想窦鼎之也是夜不能寐还在思考楚牧之事(不过显然首辅想的和张渊想的不是一码事)。
三人彻夜长谈,达成共识不能让楚牧完全掌权,而要加以限制。
于是就由张渊着手起草了这份诏书,准备呈交楚牧批准。
这诏书看起来洋洋洒洒一大篇,其实质就一条,那就是以后楚牧下达任何决定,都必须要有内阁的附议,方可施行。
也就是说日后国家大小事务,楚牧有决定权,而内阁有否决权。
实际上,内阁过去便可以驳回皇帝的一些决定,不予执行。但皇帝如果非要干,是可以绕过内阁直接下令的。
如果这份诏书楚牧点头了,便意味着皇帝做出任何决定都无法再绕开内阁。
张渊扪心自问,他提出这个建议,是为大文的稳定着想的,可以说问心无愧!所以他起草完诏书后,心中没有一丝恐惧,脸上亦是一脸大义凛然之气。
可首辅看过草拟的诏书后,在上面加了一个字,而就是这个字让张渊心中紧张不已。
看着楚牧迟迟没有盖上玉玺的意思,袁复就有些紧张了。
他本来就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准确的说是被威胁的。
另外三个阁老都同意了,袁复想反对也力有不逮,勉强点头一起参与此事。只是趁机派人报告了太后,不想太后并没有反对。
在来御书房之前,袁复就曾经问过,如果楚牧不同意该怎么办?
当时窦鼎之蹙眉沉默不语。
高光义决绝的叹了口气。
只有张渊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陛下要是不准,我就不干了!”
袁复此刻看着张渊,凝视的眼神像是再说“皇帝现在不做声,你是不是该有个表示了!”
张渊一辈子都坦坦荡荡,既然这个事是他挑头的,现在这个情况,他便绝不会认怂!
只见张渊正了正官服,慢慢举起手取下了头上的官帽,一脸肃穆的叹了口气,闭上眼冷静了片刻,说道:“陛下!臣……”
就在这时,楚牧微微一笑,双手握着宝玺重重的盖在了诏书之上。
窦鼎之看见满意的点了点头,袁复和高光义长舒了一口气。
楚牧盖好玉玺,拿起诏书正要交给首辅,忽然发现了摘下帽子的张渊,疑惑的问道:“阁老摘帽子干什么?”
莫看张渊一把年纪,楚牧这一问把他问的满脸通红,赶紧又把帽子戴上了,尴尬的说道:“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上了,臣取下了拍拍。”
楚牧也没再问,将诏书递给首辅,说道:“朕年纪尚浅,不谙国事,正愁日后施政有失,诸公之建议,正合朕意!日后就有劳诸位了!”
四位阁老听闻赶紧跪下,窦鼎之举着诏书说道:“陛下如此重托,臣等敢不用命!”
楚牧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本来没有得到玉玺让他惴惴不安,刚才四位人精一起逼宫,更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要他签什么“丧权辱朕”的条约。
结果打开诏书一看,居然只是以后让他做什么事都要通过内阁,不能独断专行。
这对于楚牧来说哪叫事!
对于内阁将朝政的决定权交给自己,楚牧简直就是喜出望外,他之前根本没想到能有这种好事!莫说决定权了,就算掉个个,内阁有决定权,他有否决权,楚牧都能同意,这不比汉献帝强多了。
刚才久久没有盖印,只是他不敢相信能有这种好事,所以反复读了十几遍诏书,怕里面有什么问题,终于确定好像没有坑以后,他便坚决的盖上了已经属于自己的玉玺了。
此刻的楚牧感觉赢得了重大的胜利,而这个胜利还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
而内阁诸公亦是十分满意,觉得他们一番谋划没有白费功夫,更没有引发楚牧的激烈反弹,简直是完美的结果。
要知道如果楚牧真要不同意,他们还真不好办!总不能真的以辞官相逼吧?
张渊一脸微笑的看着窦鼎之,心中暗自佩服首辅的勇气,敢在诏书上加上那个字,楚牧也还真同意了。
其实虽然楚牧看了很多遍,但也没看出来这个诏书中最大的隐患,也就是窦鼎之所加上的那个“军”字。
张渊的原稿里,是写的一切政务,皆须内阁附议。而窦鼎之加了一个军字,就变成了一切军政大事都需要内阁同意。
要知道在之前,内阁虽然权利极大,但独独不能干预军务。
虽然实际上各方都在军中安插了人马,但在制度上军方是完全只听皇帝一人的。而随着楚牧刚才玉玺的落下,日后军方的任何事务,内阁便有权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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