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忠大惊,飞起一脚,那刀“倏”地穿破营帐,窜了出去。赵灵儿寻死不成,怒目瞪着刘敏忠,又欲轻生,突闻那床榻上“哼!”地一声,那人仍是一动不动,眼角却慢慢滚下两滴泪珠来。赵灵儿突疯了一般,扑上去,知眼前这自己视若性命一般的男人,一定听到了自己的言语,要不怎么会留下眼泪呢?!只是他病情极重,对自己的爱,一时被封锁在了这行将枯萎的躯壳里,难以表达。她紧紧地抱住秦风的臂膀,大哭道:“你不能死!不能这么残忍地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世界里!早上没有你,中午没有你,黄昏没有你,夜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你让我怎么活!你从前答应过娶我的,对我一生一世好,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一定恨死我了!那你睁睁眼好好骂我一通,打我一回,哪怕是死,我也毫无怨言,你倒是吱个声呀!。。。”秦风此时只觉被两个身材奇高,面貌奇丑的家伙用绳束住了双手,引向一片黑雾中,秦风边走边疑惑道:“二位是谁?为何要绑我到此?”那二人在前,走路无声,并不转身,不知哪个说道:“秦风,你已经死了,我们这是带你去酆都城报册。”秦风突忆起了自己中毒镖,刘敏忠急来救护场景,淡然一笑:原来自己生命的终止符是这样画上去的。只可惜倭贼未尽除,还有一人来不及未曾与她告别!想到这儿,心突疼了一下,忽闻耳际传来阵阵女人啼哭声,悲痛欲绝:“风哥!你不能死!我还等着你娶我呢!”秦风脑袋突“轰!”地一声,全身似一下子被雷电击中,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对前面的二人发狂般吼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双手猛一用力,那“捆魂锁”一下子竟挣脱了,急向来路奔回。二神君一时有些惊呆,一个对一个道:“就这么放他走了?”另一个答道:“能从我们设的迷魂阵中破镜找回自己,能一下子解了‘捆魂锁’,想必不是凡魄。想必阳间还有事情未始未终。即是天意,何必相违。”“如何向阎君交代?”一个问,“就说人未死透,心火愈来愈旺,总不能夺人魂魄吧!其实世人对阎君多有误解,总以为他凶神恶煞,岂不知他老人家只是秉公执法,平日里最是和善。至于顺天应命,更是从不背井离道。”另一个点点头,二人化风隐去。
秦风突觉全身刀割般痛彻心扉,努力睁开那疲惫不堪的眼睑,第一眼惊疑认错,第二眼光彩夺目,复又一眼泪如雨倾,嘴里“啊!啊!啊!”不停,激动地情不达意。赵灵儿见秦风醒转过来,拉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边哭边笑:“你快把我吓死了!却这么不知珍惜自己的身子。。。”刘敏忠及众寨主见之,无不喜极而泣,七言八语探头问安,秦风语迟,只得以点头示意感谢挂记。刘敏忠知此时帐中人多反为不美,招呼众人出帐,到外说话。一寨主问道:“刘哥哥,吾亦懂些常识,秦统领双目已暗,面枯萎色,半息无存,怎突然间起死回生了?”刘敏忠笑着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眼力果真不差,如不出意外,依理顺规,秦统领今日午后将命绝气断,只是。。。”“只是什么??”众人疑惑不解,“只是这世间虽无救人之药,却有心牵梦绕之事,心为五脏之首,为君官,若有十分不舍,舍命贪恋,外界适时鼓荡,定奏奇效!”众人方才明白,向营帐中望去,原来秦风爱这女人?!发疯似癫?!哈哈大笑一阵。平日里众伙送他些春色,他看都懒得看一眼,让人误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痴迷劲儿,连生死都忽来忽去的,竟是个大大的情种。刘敏忠打个手势,示意大家莫吵,各自散去。他见大伙儿散去,再朝帐中望去,见秦赵二人相依竟能一言一语对话,高兴地凄下泪来,自去外营为秦风煎药。
也许是刘敏忠药方君臣布施药量得当,也许是赵灵儿日夜服侍,体贴入微,一日日间,秦风竟渐能下地行走。这正是世人只知情伤人,那晓情液最疗伤。这一日早,赵灵儿亲熬了粥,做了几个小菜,正欲端入秦风帐中,刘敏忠上前挡身拦住了,屈身向她礼貌地行了礼,对赵灵儿道:“感谢您能连日来照顾我大哥如此周到,这些金银您今日带下山去,权作兄弟们一点心意。”赵灵儿不接,却怒目道:“你倒在我面前装起好人来了!待风哥好些,我定要他先杀了你这奸贼!”刘敏忠哈哈大笑一阵道:“你是记恨我那日故不救你,不让你与大哥相见,放邢天仇逃脱吗?”“你记性倒不差!”赵灵儿秀眉剑竖。“你可知你命中刑克太重,先要客死一夫,才减锐气,秦大哥却不是这第一人。我说这些话,你定是不信。不如我来问你几件事,不由你不信!你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死去,是也不是?你家中老宅,后院有一枯井,井中死过人,是也不是?”赵灵儿大惊,忽连退数步,心狂跳不止:十二岁那年只因我误食道旁黑果豆,连续五日口吐白沫,高烧不退,医无法药无效,渐无体征,父母哭求天地,逢庙许愿,到第七日才渐渐好转。十五岁那年有贼人夜半翻后院墙进来,他不知这墙角有一井,前一日父亲突闻井中怪响,打开井盖并无异样,却忘记盖上井盖,此贼活该倒霉,一脚踩入,不明不白地跌死在里面。父母本欲找人捞出尸体,莫让家里沾了晦气。可又怕知道的人多了,生出其他枝节,随偷偷将井填埋了。此等密事,怎会与人讲话!面前这个人又怎会得知?难道他真的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一时口哑奇哉!刘敏忠知眼前这妩媚女人难舍秦哥,一见难,一别不知何日,正是生在人世间,过得不是人日子!怜情体悯,心下感慨万千:“你与秦哥之缘,正如那山中新果,不可早食,错了时节。待得风雨落满人间,定有佳期相会。若你要一意孤行,害人害己自招祸端。他日你万念俱灰,走投无路时,打开这锦囊,自有妙用!”赵灵儿闻之凄泪连连,万般不舍地看着秦风营帐,接过刘敏忠递上的锦囊,心中思绪万千,如负千斤重石,她知道: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也已为人母。刘敏忠句句在理,若失伦丧节,定也让秦风蒙羞,只得心如刀割,凄泪而别。刘敏忠见赵灵儿要走,紧追几步,将金银重新递上,劝言道:“你数日不归,你那丈夫本是脾性暴躁多疑之人,定要于你为难。吾见过他一面,知他爱财如命,薄情寡义。你对他讲:那日正欲为你送饭,来了帮强盗,拉你进山,寨主叫邢天仇,要强拉你做小,你死活不从,趁邢天仇酒醉,砍了他头,又顺手拿他些金银,偷逃下山。你那丈夫原是邢天仇养父的外甥,定认得邢天仇。我这就将邢天仇人头取于你,到村口时,再往你身上泼些猪血,如此,他必不疑你。”说着从身旁拿出一布袋和一酒壶,交于身边卫士,叮嘱道:“快到村时,将此布袋交于娘子,再将壶中猪血泼其身上,几样事情,若做的好,归来必有重赏!”赵灵儿感激刘敏忠想地周全,俯身一拜,与兵士跨马而去。
赵灵儿未至家中,早闻孩子啼哭不止,心纠一片,却故作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扑进屋中。只见家中乱作一团,丈夫坐在板凳上正在酗酒,面色难看,心中突难过至极,一时想起秦风的和善温柔,泪在心里翻滚不息。丈夫见妻子数日不归,疑她私自逃了,今见归来,不疑却恨她出走几日招呼一个不打,正欲砸碗摔桌,却见妻子走近来一身血污,大惊:“孩子娘,你这是?!”赵灵儿故作跌倒地上,“当啷!”一声扔出那袋中人头,一包金银,丈夫吓得汗毛直竖,腿颤体抖:“你杀了人?!”赵灵儿道:“杀了!还抢了他的金银!”丈夫疑她发了癔症,抓过钱袋,掏出一块块金银用牙使劲儿一个咬了接着一个咬,突半忧半喜道:“老婆,你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火躁了?”赵灵儿将刘敏忠的话复述一遍,丈夫信也不信,急取门后木棍拨那人头面目,他自是认得邢天仇,怯怯地走上前,将那血头上一缕缕乱发拨开,倒吸一口冷气,突扔掉手中木棍,上来抱住赵灵儿大哭起来:“孩儿娘啊!我以后再也不胡乱打你了,你知道我日思夜想要杀的人是谁吗?!”他用手狠狠一指,似要凭空将那头骨戳出一洞才解恨:“正是这千刀万剐不解恨的王八羔子邢天仇!我舅舅看他可怜无父无母,衣单食无,好心收留他在家中,他却嫉妒成恨,将舅舅亲子推入井中淹死!并矢口否认,待证人出来指证,他见隐瞒不过,竟恼羞成怒,又杀了我舅舅,还畜生不如地欲欺辱舅母,舅母死活不允,他复丧心病狂将其杀死在磨道中!他以为这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隔墙有耳,邻居大娘年纪大了,晚上少瞌睡,警觉地很,听了动静,在暗处早看得一清二楚。一日我在集市见他背身和一女子调情说笑,大喜天赐良机,正好一刀刺死此贼,却不料这畜生机灵地很,刀未到其背,已然让他察觉。反手一刀,将我右手差点儿砍去,你看着刀疤,”丈夫将右臂上大大一刀疤示于妻子来看,赵灵儿故作惊讶。只听丈夫突大笑不止,向天大叫:“报应啊!老天终于睁眼啦!”提了邢天仇人头,急匆匆奔了出去,想是去他舅舅舅母坟前祭奠。赵灵儿长吁一口气,终于混了过去,心中不禁惊叹刘敏忠料事如神!摸出那锦囊,深深凝视,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