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历四十年 寒露
云城李家五方台
“束发及笄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是一个成长的重要阶段。”李宫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洪亮，“当然我们李家也对所有的李家弟子十五芳华尤其重视。”
“年年这套说辞，听得都快吐了。”李徵伸手打了个哈欠，被李羽一瞪。
“今年你的徒弟不会又把五方台烧了罢？”李角笑盈盈地看着李徵，李徵浑身一个激灵。
“而对于我们修仙之道，力诚之后，才是真正接触到这条道路的开始。心智趋于成熟的今日，也是开启这条通往天际的漫长之路的第一日。”
“于是我们走了数百年都没到头，啧。”李徵心想当时自己在年少时听到这席话的热血激昂，有点可笑。
关飞虎排在李角身后的最后一个，一边念叨啥时候这个大师伯能结束这冗长的演讲。一边看看四师叔身后一群壮实的少男少女，回过头再看看另外一遍五师叔身后几乎清一色的少女，突然觉得少女是如此美好，虽然五师叔身后的少女都和她们师傅一样，有点清冷，不怎么像自己的同学一样和蔼可亲。
“昨日，我们进行了文考，大家都回答得非常出色，我很满意。”
柳絮云没理由地轻哼了下，不出所料，又是木班第一，但是还是被水班某个女孩压了一头。
“而今日，在五方台，进行武考。”李宫话音一顿，“过了武考，这才是对你们年幼懵懂求学时代的挥别，正式踏入云城李家的大门。不管之后是留下继续潜修，还是下山闯荡，李家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虽说只有皮毛，连入门都算不上，就算下山拜入其他门派，习得其余修炼之道，音律，永远是你们往后遇到瓶颈时候，最温和的修炼方式。”随着李宫一手挥出，一声震耳欲聋宛如深山中钟鸣般的荡气回肠直接侵入每个人心头，一振之后，转为三响，缓缓而散，瞬间提神，精神盎然。
“三位老师已经帮你们抓了阄，武考的顺序也已经决定好了，武考于一个时辰后正式开始。第一场，木班关飞虎对火班潘晨。”
关飞虎伸长了脖子，拜托？直接就轮到自己？这也太幸福了吧！直接就可以放开打了？而木班的同学都转过头看着关飞虎，一脸节哀。
毕竟，包括柳絮云在内的木班同学平时学的可都是礼乐书辞，除了偶尔和李角对琴外，就练过扎马步和冲拳。
而旁边的火班完完全全反过来，每天自习或者被李徵各种花式吊打，这是一个起跑线的较量吗？
李羽带着自己的学生在北边款款而坐，旁边李徵一挥大手，学生宛如小弟往南边散去，一边狂给关飞虎打眼色。
关飞虎脖子伸得更长了，一头问号看着李徵，却被李角拎着衣服后领直接拖走。
“好好给我打，别给师傅丢脸。”
李角头都没回，一边拖着关飞虎，一边笑着说。
“你和四弟学的那些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李角把关飞虎往看台上一扔，“何况，只要你不被打死，我都能医好你小子。”
关飞虎嘿嘿一笑，“有师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个时辰很快就到，关飞虎在场边蹦蹦跳跳，完全没管大师伯又在那边高谈阔论，同学都怜惜地看着他，第一个被打的竟然是自己班，希望这吊车尾不要被打得太惨。
“上场去罢。”李角淡淡地说了一句。
“飞虎领命。”关飞虎大摇大摆走到五方台中间，一边四处张望，“我站哪里？”
对手不紧不慢地上前，朝关飞虎身后努了努嘴，“那桌子后面。”
关飞虎挠着脑袋回过头，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个小桌子，桌上放着一把小琴，看样子这就是这次的武器咯。
关飞虎坐下，双手停在弦上不发，直盯盯地看着对面的潘晨，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这是关飞虎第一次正式对战，当然与之前被李徵按在地上打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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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晨左手将琴拄在地上，向后方微微倾斜，右手很大气地向关飞虎一勾。
“来。”
木班的同学都惊呆了，还有这架势弹琴？弹琴不是都应该正襟危坐，将琴恭在桌上，或者膝上，双手拨动吗？
毕竟，李角没教这个。
李羽淡淡发声，“看好了，这是典型的入阵曲起手。”后面的学生都微微点头，“和预演一样，李家琴最浅易的分三种。我们走自己的曲谱就行。”
关飞虎开始在琴上胡乱拨弦，一曲胡笳五弄完全乱了节奏，紧赶慢赶地弹完，虽说没有弹错音，但快慢完全不合曲谱。众生听得全摇头，潘晨讪讪一笑，“我都替你觉得尴尬。”
“哈哈，那我来了。”关飞虎双手按平还在微颤的琴弦，直接弹起，单人直冲潘晨。
潘晨只觉得眼前一花，没想到关飞虎那么快就欺身在前，一拳抡来，潘晨旋琴闪避，右手弹了三下，琴似乎微微泛起了红光，随即将琴往身前一横，用琴身结结实实格开关飞虎的拳头。
木班又是一阵哗然，直接把琴当兵器用？弄坏琴不是要被老师抽死？在这天，这些只是他们惊讶的开始。
关飞虎轻轻咦了一下，一击不中，瞬间往后跳开几步，有点惊讶地看着在不远处一脸笑得十分讨打的李徵。
潘晨一挥手，又是三个音符，直接将琴撞了过来，关飞虎一猫腰，堪堪避过，下盘扎稳，很是自然地直接双拳往琴底冲去。
潘晨根本没想到关飞虎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跟着琴身一起撞过来？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两拳打个正着，琴顿时失去控制，哐呛倒地，自己也跟着被打翻在地。
木班炸开了锅，这都行？这不就是街头斗殴？这时候坐在最前的李角缓缓说道。
“今天给你们看下，琴曲的三种用法。木曲以增加自身本体的体质相关，比如这首乱七八糟的胡笳，加的是速度和力量相关。这个想必大家都知道，木系以辅助团队为重。”
“火系是将曲调融进琴和自身，将一把简简单单的木琴都可以变成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最简单就是用作钝器。火系以冲锋克敌为重。”
“李羽的水系，则完完全全是靠曲谱攻击，将琴音转成灵力，荡开出去，直接对敌。算上最难缠也最难学的一门乐理。”
“之前没有教过你们，是我故意的。”李角回头笑得特别温柔，“都倒在对手的琴下，才能真切感受到琴的千变万化，对你们以后的修行有莫大的帮助。”
柳絮云这才明白师傅昨天说得小心为上是什么意思了，瞬间欲哭无泪，今天是难逃被狠揍一顿的恶运了。但小脑瓜已经开始飞速旋转，模糊间似乎已有对抗之策。
“所以，几十年了，我李角，一次都没赢过哈哈哈。”李角俏皮一笑，学生一个个不寒而栗。当然，李角心想，说不定今次，会打破这个木不胜的命运。
关飞虎屁颠屁颠跑回去，拿起自己的琴，也左手支琴，右手往刚狼狈爬起来的潘晨招手，“来？”
潘晨的确是小看了木班的学生，尤其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吊车尾。静下心来，重新摆好架势，一曲气势磅礴的入阵曲锵然而起，琴上红光大盛，直接抡起琴，往关飞虎砸去。关飞虎左手迅速拨弦，一道绿光快速在眼里一闪而过，唰地一下窜到潘晨身后，潘晨守住琴势，回身抡去，关飞虎狠下心，直接对着琴一拳挥出，一声巨响，双方都往后倒去。琴脱手而出，李徵看得直摇头，两个回合，琴飞出去两次。这双方战斗力明显不是一个层次，估计这场比拼下一个回合也就结束了...
关飞虎刚落地，直接双手一撑，人一秒不歇，直接窜出去，却没有往摔开的潘晨那边闪去，反而接住潘晨脱手的琴，也是一阵入阵曲呼啸而出！一道红光在琴上闪过，身形却裹着绿光，笔直带着琴冲向瞠目结舌的潘晨。
还...还能这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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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输！”潘晨抱着头，大声喊道。
一声钟鸣，李宫的声音不紧不慢，“第一场，木班关飞虎胜。”李徵刚想拍手叫好，转而发现自己的立场似乎不方便这么做，假装干咳了几下掩饰了当下的尴尬。
而事情发生太快，就连一向冷漠的水班学生都开始哗然。
“融会贯通，才是李家琴的真曲所在。”李羽稍微抬高了点声音，“不管对手怎么样，你们不能输。”
关飞虎是怎么下场的不知道，只是入座的时候，身边簇拥着所有木班同学，欢呼鼓掌声不绝于耳，虽然柳絮云还是对自己爱理不理。
关飞虎只觉得自己发挥得很普通，第一拳击中潘晨手中的琴的时候，就知道胜负已分。
用拳击琴，这件事情，李徵让他重复了五年。
每次用尽全力去击打李徵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随手撑着的琴的时候，关飞虎总是要被冲击力击飞好远，甚至都会一拳把自己震晕好久。而这次全力击中，一点反作用力都没有也是第一次遇到。
“是我变强了？”关飞虎猛然转过头，对着李徵死瞪。
他妈的，难道这大叔每次在琴上都施了全力让我打？
当然，此时的关飞虎还不知道，如果李徵用了全力，就算用上十分之一力气，关飞虎的胳膊早就折了几千次了。
剩下的比赛，关飞虎对水班的比赛特别感兴趣，毕竟没有接触过李羽的教导，只见水班的少男少女，一个个宛如出世仙人，盈盈而坐，双手在琴弦上挑拨的速度眼花缭乱，一道道淡蓝色的灵气飞速刮开琴前方的场地，火班的学生几乎难以靠近，勉强有几个能进身，也在最后三步的距离被最后一道气墙挡住，继而被轰飞。不过还是有几个翘楚，硬生生撕开攻势，进入近身战后，火班取下胜利则如同探囊取物。
看着木班除了关飞虎外，几乎全军覆没的柳絮云开始紧张。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脑袋中的思绪十分混乱，连点到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听清楚，直到李角缓步上前，用手按在柳絮云后背上的时候，一股暖流涌入，瞬间百会一缕清明。柳絮云站起身，回头看到李角微笑着看着自己，旁边还有个关飞虎在做着鬼脸。
这次柳絮云没有责怪关飞虎，小手攥紧，大踏步向台上走去。
对手是火班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地站着，和之前一样，也是入阵曲起手势，柳絮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请学长赐教！”
“妹妹长得如此可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啦。”火班少年有些轻薄，没怎么把一个弱女子放在眼里，随手只弹了一个音，大步冲上前。
柳絮云不慌不乱，略显稚嫩的小手开始上下拨动，《高山流水》缓缓弹出，淡淡的绿色灵气在柳絮云琴前八尺之处略显凝固，流动得愈发缓慢。火班少年刚触碰到那一抹绿色，脚步为之一滞，琴身似乎被厚厚的一堵墙挡住，无法再往前挪动一寸。
“以防御曲筑墙，这女娃娃有一套！”李徵提起了兴致，双手撑着膝盖，看得有滋有味，“就看双方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火班少年往后退了几步，开始认真起来，蓄势待发，完完整整拨完琴弦后，全身带着红光，重新冲了过去。
柳絮云的手弹得越来越慢，每拨动一次琴弦，感受到了山一般的沉重，“我还能撑！师傅在后面看着我！”女孩的脸渐渐开始褪去血色，玉齿紧咬樱桃唇，长发无风自起。
火班少年开始低吼，他不信这个小女孩能将自己苦练数年的钢筋铁骨挡在一面飘渺气墙之外，慢慢地整个人陷入这面墙，绿色的灵气开始浑浊，流动开始紊乱。
柳絮云似乎要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琴弦上开始染上血渍，双眉紧皱，眼前的视野越发模糊...
我，不行了吗...
柳絮云平生第一次出现了放弃的念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