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炮头微微向他望去，投以敬佩的目光，低声道：“会读书倒是有点用。”随即正色道：“好了，这道菜要用大火急炒。你去切点葱蒜，再把火生了。”谢无双切了小料，又弯腰生出火来。
张大炮观看锅上青烟冉冉上升，缓缓将油倒入，道：“先炒肉，后炒菜，最后再一起炒。”
“刺啦”一声，已将葱、蒜放入锅中，香味飘出，油星点点飞溅出来，过不一会，肉丝滑入锅中，肉与葱蒜混在一起，发出香味，他用力翻炒几下，肉丝微微变色，便用盘子盛出来。
立刻将锅刷净，又倒油入锅，将青椒丝放入翻炒，青烟起处，已将那盘熟肉倒入锅中，口里道：“青椒与肉丝的火候不同，要先各炒各的，最后放在一起混炒，再用骨汤，将两者调融一起。”用勺子舀出半勺骨汤，轻轻撒入锅中，白白的骨汤受热微微泛着细泡，与肉丝、青椒混合为一，大火收汁，香味浸入锅中。
孙大炮轻轻撒盐，说道：“好嘞，有骨汤做底，能够入味，也就不用放那些别的调料了。”谢无双将盘子递来。
孙大炮手腕一扬，将锅抬起，将青椒肉丝放在盘中，青椒青翠细嫩，肉丝筋道入味，白中带黄，望之大增食欲。谢无双手拿筷子，便要去尝。
孙大炮伸手拦住道：“先不忙吃，这个菜你记得了吗？”谢无双道：“记住了。”孙大炮收回手，道：“以后炒肉的菜都可以这么做，但各有各的火候。”谢无双夹起一块肉丝，道：“知道了，这叫司厨者，能知火候而谨伺之，则几于道矣。”
这几句话文诌诌的，孙大炮不明其义。跑堂过来道：“孙师傅，王掌柜有急事回家，说是这里交给你了。”孙大炮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谢无双自从得他指点这一次之后，每天切菜之余，便暗中观察孙大炮的炒菜手法。王掌柜外出不在，一切由孙大炮说了算，他便让谢无双亲自上灶炒菜，胡乱指点几句。谢无双蒙他言传身教，手法越来越熟，有时客人太多，忙不过来，孙大炮便让他去炒两个简单小菜，摆在桌角。开始之时，谢无双小心凝神倾听外面吃饭之人的动静，生怕菜品不佳，几次之后，没有异样，知道自己已能应付过去。自己厨艺进步，感激孙大炮的教诲，常常询问他是否要写家书，可他只答一句不写啦，哪有那多话要说。
这天夜里，谢无双将洗脚盆端来，给他洗脚。这时孙大炮双眼睁开，眼中闪出柔和光采，伸手道：“我自己洗，你也洗洗吧。”谢无双想说什么，但终将双手缩回。
又过了几天，孙大炮急匆匆地来到厨房道：“我要回家奔丧，这厨房里你俩先顶着，何副厨我不在时，你来炒我的菜。无双小弟，你也一起来炒菜，何副厨炒的你都会，什么青椒肉丝、鱼香肉丝、糖醋里脊，红焖肘子，我都跟你讲过要领，一会李三过来，我让他帮你们切菜。我去两天就回来，你们先顶一顶，别出乱子。”转身回到房间取出一个包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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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迈步离开，突然转头道：“无双小弟，记住那几个菜的做法，自己有空再练几遍，没事的。老何，应付过去就行，你跟我也这么多年了。”转身走了。
谢无双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何副厨道：“大约三四天吧。”
幸喜第一天没什么客人，何副厨、谢无双做了几个简单小菜，便应付过去。第二天来人虽多，但点的也都是家常菜式，两人也均能料理得过来。
到了第三天，来人特别多，谢无双心里忐忑不安，但事已至此，有进无退，只得尽力而为，眼见自己炒的菜一盘一盘如流水价般地送到餐桌上去，心中惴惴，好在外面一时风平浪静。
忽然听到门外叫嚷声传来，正自不安，一个跑堂急急忙忙过来，道：“何副厨、谢兄弟，有道菜放多了酱水，客人正嚷嚷呢？”
谢无双忙道：“什么菜？”跑堂道：“是那道酱炒甲鱼。”这道菜不是自己做的，心下稍安。
何副厨头上的汗滴落了下来，道：“难道是我放了两次酱水？”又一名跑堂进来，手里端着那盘酱炒甲鱼，道：“您尝尝。”何副厨伸筷一夹，面露难色，道：“你们好好去跟客人解释一下，我这就重做。”后一名跑堂道：“我们解释了，他不听，非在那大声咧咧，说我们仙居客做菜不行。”
这时又有一名跑堂进来，道：“何副厨，鳝丝羹好了没？还有芙蓉豆腐？都是老主顾，可得快着点。”何副厨转身提锅道：“马上好，谢无双你去帮他们解决一下这事，我先把这两菜炒出来。”
谢无双心中一凛，赶紧洗了手上油污，慢慢走出后厨，来到前厅。一名跑堂低声道：“小兄弟，这人可凶，你可小心点。”谢无双道：“他们几个人？”跑堂道：“就一个人。”谢无双心中暗舒口气，心想能拖就拖，只要给何副厨留两道菜的时间，等他出来解决。
走到前厅，正见一人身子肥大，一脸横肉站在条凳高声大叫：“这仙居客的做菜不行，大家看一看啊，好好的甲鱼，味道咸死人了啊！”三四个跑堂在一旁连拉带劝，口里轻说：“再给你换一盘甲鱼，别嚷嚷了。”又有人道：“您快下来吧，一会再不小心摔着了。”众口纷纷相劝，那人一动不动，神态甚是倨傲。
谢无双看到他的桌上，有三盘菜一小坛酒，三盘菜已吃得干干净净，其中一盘豆腐皮正是自己所炒，所余无几，心中窃喜，酒却看不出还剩多少。
别的客人跟着起哄：“对对对，我的这个八宝豆腐也是太咸，还有这个野鸭团也是，是不是没放盐，真他娘的淡！”整个大厅嚷成一团，屋外还有不少人来伸头观望，看个热闹。
谢无双缓缓过来，不知道怎么解决，心里急道：“何副厨啊何副厨啊，你赶紧炒完菜出来吧，这可怎么办呐？”
这名凶恶大汉见他一身厨子打扮，由两名跑堂簇拥而来，微微一怔，问道：“这菜是你做的？”谢无双摇了摇头道：“这位客官，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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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脑筋飞转，心想怎么才能让他从桌子上下来。
大汉不答，高声道：“这家仙居客居然用一个小孩来炒菜？我说呢，这菜怎么这么不行？”其他客人桴鼓相应，嚷道：“我的菜味道也不行，哈哈，不如你们把账算得便宜点,大家说是不是啊？”又有几桌人笑着道：“是啊，是啊，算便宜点。”
谢无双斜眼觑见那些客人桌上盘中菜几乎吃了干干净净，只余些残汤剩菜，心中微怒：“好啊，吃得一点不剩，还说菜不好。”低头细想对策，一眼便看到桌上一个酒盅，酒盅里剩下半盅残酒，一条细线的酒线隐伏其中，猛地想到“杯弓蛇影”这个成语，又接着想到吴黑白曾用一根竹签将蛇头钉死，正所谓蛇无头而不行。这些人虽然闹得厉害，却是有人带头，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位客官，里面说话。”
这人尚自嘟嘟囔囔道：“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面有什么好的？”谢无双道：“里面有我们新酿的玉露春，想请您品尝一下。”这人一怔道：“我不去。”声音却小了许多。
谢无双拉扯他的袖子道：“去吧，去吧，我们这里新酿的酒，绝不会差，你之前也听过我们的仙居客的酒吧？赶紧试试，还没拿出来卖呢，你是头一个。”
这人踌躇片刻，嘴唇翕张，道：“那好吧，转身下了椅子。”谢无双赶紧将他拉入内间一个小房，将酒拿来，又请何副厨重新炒了两个下酒小菜。这人低头慢饮，连道：“好酒。”谢无双见他容颜渐和，知道这事可算了结，慢慢退了出来。出来一看，屋内又复平静。走回厨房，何副厨笑呵呵望着他回来，一脸憨笑。
一连几日，再无差池。谢无双不懂就问，何副厨也欣然作答。几日下来，简单的菜已不在话下，偶尔遇上难菜，何副厨也让他小试身手，待把关之后再出锅上桌。
过了几天，孙大炮回来了，又过了几日，王掌柜也回来了，之前的小猴子也回来了。孙大炮道：“谢无双，小猴子既然回来了还干他的。王掌柜说前厅缺人，你就去前厅跑跑。”
谢无双自是无可无不可，来到前厅招呼客人，上菜撤桌，头两天下来，腿上酸软无力，过了几天这才适应。
这日早上便开始忙活，正要去后厨传菜，突然见到其他伙计面目凝重，露出害怕的神色，心里一惊，轻声问道：“什么事？”
身旁伙计伸手一指，顺着望去，地上血红一片，正见一个光头，身子矮胖，一张圆脸甚是和蔼，他口中带笑，甚是得意，慢慢还刀入鞘，又坐下慢慢喝酒。忽然大吃一惊，显些叫出声来，看到还有一人伏在桌上，身上血迹顺着桌腿上流到地上，血迹一大摊，显是凶多吉少。
其余吃饭的人见到这一幕，哪里还敢留下，都快步退了出去，整个大厅空空荡荡，只有东北角坐着一个中年醉汉，正在抱着一坛酒喝。这人面色红润，已喝了不少，但酒醉不归，又颤颤巍巍去打开另外一坛黄酒。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