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赖悠悠扶墙站起,见两人走远了,口中大骂:“去你的韩三、李四!海沙帮的陈帮主武功最差,天下倒数每一!韩三、李四是两只狗,一只母狗,一只小狗!”骂过之后,脸上有些笑意,嘴里又疼起来,这才想到落了一棵牙齿,一手扶起腮帮子,另一手拍拍身上灰土,转身走了。
张福扬心想巨鲨帮、海沙帮都是杭州有名的帮派,跟着此人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人,到时再告诉师傅,师傅定然欢喜,于是也出了庙门,跟在王小赖身后。
王小赖武功不高,没发觉有人跟随,只见他忽地右脚踢出,一块石子飞起。他走至水边,一艘大船泊在水中,周围守着十余个精壮汉子,均是光着上身的渔夫模样。王小赖跳上船去,船边一个汉子笑道:“小赖,又让人给打了?”王小赖捂着脸道:“老张,我自己撞到的,可不是让人打的。”老张道:“自己撞的?怎么撞的?你昨天也撞到了?”余人一阵哄笑。
王小赖脸一红,道:“我说撞的就是撞的。”又扭头问道:“师傅在吗?”老张道:“在舱里。”王小赖走进船舱,过不一会,他与一个中年汉子走出船舱,在甲板上面说话,见他神色恭谨,不断点头。
张福扬不敢走近,躲在岸上草丛后面,偷听他们说话,他修习华山内功多年,耳聪目明,距离虽远,但也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只听王小赖道:“师傅,韩三、李四说你的武功不是咱杭州第一,硬逼着我说陈二湖武功最高,我哪里肯说,他们就动起手来。”他师傅便是王小赖口中号称全杭州武功第一,在杭州有“劈石取铁霸王枪”之美誉的巨鲨帮帮主汪鲍鲈。
汪鲍鲈笑道:“是吗?肯定是你先挑事的,要不人家会来打你?”王小赖道:“我只是说你武功高嘛。他们还说……”汪鲍鲈道:“还说什么?”王小赖道:“还说我们昨天抢了海沙帮的生意。”汪鲍鲈又是笑道:“不用怕,找个机会我给你报仇。”王小赖转身离开。
这时有两人匆匆上来,低头向汪鲍鲈耳语,汪鲍鲈不住点头。
张福扬上前几步,凝神倾听,这几句话声细如纹,隐约听到“请帖都已发出去了……今晚……一网打尽……”
过了一会,那人说完离去。王小赖又过来道:“师傅,什么时候帮我出了这口气?到时一定要叫我去……”汪鲍鲈正要答话,忽听得岸上一人高声叫道:“华山派掌门田中鹤到!”
张福扬一惊,怎么师傅来了?远远望到师傅身负宝剑,款款而来,既有师傅来了,自己就不用偷听师傅讲话,于是悄声转身离去。
王小赖下了船,向坡下走去,口中念念:“什么师傅,不能叫人给我报仇……”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人来的悄无声息,落得毫无章法,有如鬼魅。王小赖心里一颤,此人一身黑衣,面目冷俊,没有任何表情,丝毫看不出喜怒,便如僵尸一般,可他眼睛又发出精光,足见是个活物,腰下挂有一柄长剑,一双眼睛冷冰冰地扫将过来。王小赖登觉寒意上涌,身子瑟瑟发抖。
那人冷冷道:“我来帮你报仇。”王小赖见他三支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之上,又是这般冷峻模样,轻声问道:“你是‘鬼影剑’?”他听说杭州最近来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剑客,平时喜将右手三根手指搭在剑柄之上,此人剑术奇高,已经连挑全国各地十八位使剑高手,又听说他嗜武成性,一听说某地有武功高强之人,便会不远万里,昼夜奔波,前来比试,被他打败之人尽皆死于他的剑下,从无活理。江湖人形容他剑法诡异莫测,为人冷酷无情,便赠绰号“鬼影剑”,随着他战绩越多,“鬼影剑”声名益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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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名既无人提起,也就无从知晓了。
鬼影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他话,伸手抓住王小赖后颈衣襟,未见双腿弯曲,身子却已陡然升起,在空中飘飘而走,泠泠然也,直如御风而行一般。
张福扬尚未走远,也是打个寒颤,心想此人轻功一精至斯,身子腾起,竟是丝毫不见使力,这等轻功江湖罕见,就是师傅也未必能做到,可他又为何来到这里?难道也是为了寻找那人?疑窦丛生,提一口气,追了上去。
鬼影剑虽是手提王小赖,可凌空而行,毫不废力,身子向前一侧,越来越快。王小赖身在空中,两脚不能着地,见两侧树木匆匆掠过,一阵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忽见前面一片草地,中间一个深沟,宽逾数丈,王小赖心中一喜,想到他肯定不能跃过,要放自己下来,稍以喘息。
哪料鬼影剑视如不见,身子前趋,右腿一踢,竟是凌空跨沟而过。王小赖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人武功如此出神入化,西湖上恐怕是无人能望其项背。他武功虽然低微,但常年游走在杭州的大街小巷,时常听武林中人聊起杭州各门派武功,是以对杭州当地武学所知甚博,一惊之下,竟硬是将肚中之物又收回肚中。
两人转身进入深巷之中,那人陡然落地,手从他颈下收回,只冷冷道:“到了。”王小赖落地之后,兀自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模糊望去,已是来到一座宅院门前,门口两只石狮盘坐,张牙舞爪,双目圆瞪,模样狰狞。王小赖知道这大院就是韩三、李四所在帮派——海沙帮总舵。
鬼影剑促他前行,要与他一起进去。王小赖不敢违背,但想起韩三、李四的猛拳,仍是心有余悸,忐忑之时,两人已跨过门槛。
刚入院中,立时蹦出来两名魁梧大汉,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王小赖心中害怕,低头下去。鬼影剑一言不发,冷笑一声,双眼轻轻扫向这两名大汉。两人大汉各自打个冷颤,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不由自主地向后大退三步。
屋内一个声音道:“小赖子,你吃了豹子胆了?”一人手持烟管,口中缓缓吐出烟雾,从屋中款款走出,笑嘻嘻的过来,正是韩三。韩三对侧面屋子大声喊道:“李四,你快来看看,这是谁来了!”李四从屋中走出,笑着道:“小赖,拳头吃得不够?”
王小赖害怕之极,但想事已至此,不如狐假虎威,仗着身旁有个高手,讨些口头便宜,于是高声叫道:“韩三、李四我来找你们报仇来了?”他究是色厉内荏,底气不足,声音微微颤抖,斜眼瞥去鬼影剑,见他神情漠然,眼皮垂下,双眼似睁似闭,对眼前之事毫不留意,三支手指却仍然搭在剑上。王小赖见他如此,胆气益壮,开口道:“只要你们能乖乖向我认错,以前的事我们就既往不咎。”
韩三、李四觉得王小赖倒还罢了,但那个鬼影剑,在门内一立,渊渟岳峙,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说不出的难受压抑。韩三悠悠走上前去,向那人深深一揖,神色恭谨问道:“足下前来,所谓何事?”
那人仍是一语不发,缓缓将眼皮抬起,眼睛平视韩三。韩三看到他那如死人一般的面孔,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惧意,犹如掉入十余丈深的冰窟之中,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但他也是极富阅历之人,当下不动声色,笑呵呵道:“既然来了,不如进里面吃些茶点,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鬼影剑还是听而不闻。韩三倒抽了口凉气,向王小赖微微一笑,笑着道:“小赖呀,哥哥给你赔不是啦。”对身后道:“来人!”一个丫鬟掀起门帏,缓缓走出,春风满面地走了过来。韩三对她耳语一番,她走回屋内,立刻捧出几疋花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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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三伸手接过,道:“小小薄礼,还望笑纳。”
王小赖眉开眼笑,颇有笑纳之意,苦于身旁高人在侧,不便自作主张。韩三上前两步,右手托起盛放花绢的方盘,递了上来。王小赖不敢去接,但想着任他高举双臂,不闻不问,也不是待客之道,伸手要接。忽地曲池穴一麻,手腕不听使唤,向上打去,将方盘打落。
韩三大怒道:“你敬酒不是吃罚酒!”提拳上扬,向那鬼影剑打去,心想小赖胆大包天,前来挑衅,还不是由你撑腰,等下把你收拾了,王小赖还不是俎上之肉,任我宰割。铁拳将落,那人竟是毫无反应。他心中一喜,难道此人外强中干,是个草包?那拳刚要打到这黑衣人身上,身子却徒然不听使唤,整个人倏地翻倒在地,似是有人推他后背。韩三搔搔后脑道:“这可邪了门了!”斜眼向黑衣人望去,奇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王小赖大仇得报,接口道:“他就是‘鬼影剑’,你们还不投降?”鬼影剑向他轻瞪一眼,怨他多嘴。王小赖心中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说。
韩三早就听说鬼影剑的名声,此时遭了他的暗算,但用的什么手法却是不明所以,自知不敌,抬腿便跑,甫地一人挡在身前,正是鬼影剑,他手中持剑,面色阴冷,毫无表情。
韩三心想此事绝难善终,双目圆睁,道:“大家一起上,跟他拼了!”方才那两个大汉也提拳奔来,这时李四已回房中取出一柄剑来,四人上前夹攻。
“鬼影剑”不理那三人,见到李四手中持剑,露出喜色,对李四道:“你使剑?”李四一愣,并不答话,挥剑攻来,忽见剑光闪烁,那两名壮汉和韩三都不知如何中剑,一齐倒毙在地,脖颈上冒出鲜血,地上血红一片。
李四怔在原地,见到地上一滩的红,身子发抖,口中低声道:“好……好快的剑。”转身便想逃去,可立刻宁定,不愿将后背对着他。
鬼影剑见他不敢进攻,上前两步,剑尖向李四点来。李四看清剑路,抬剑阻格,随即向前挺刺。“鬼影剑”身子一倾,反剑在刺他胁下。李四身子轻轻一转,见他身上破绽甚多,心中一喜,身子腾空跃起,居高临下,将剑刺出,姿态却颇灵动,使出自己“飞鱼剑法。”这套剑法是他在西湖游玩时,无意中发现水中流鱼慢慢游曳,怡然自得,当时触动灵机,创出这套剑法。
只见他左一跳,右一跃,身子如飞鱼跃出水面一般,欢欣怡然,物我两忘,大有“相忘于江湖”之神韵,剑招威力也于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鬼影剑竟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手中长剑无法挥出,只是侧身后退,不断避让。他虽是一时占了上峰,但内心仍是十分惧怕,不知道鬼影剑到底会不会留他一条性命。
这时十七路“飞鱼剑法”已然使完,却未能伤到“鬼影剑”分毫,知道他是有意容让,心里害怕到了极处,汗滴从头上滴落,最后几招连下狠手,却仍是被他轻轻地避开了。正想开口求饶,那料他却先开口道:“剑招使完了?”
李四点点头道:“阁下,武功高强,李某佩服……”正寻思如何求饶,好让他留自己一条性命。鬼影剑淡淡道:“不用说了,你也知道我的名号,我与人比剑不留活口,去吧。”说着长剑一点,快如闪电,李四脖子上显出一条长长的剑痕,慢慢流出血来,人已倒在地上,双眼露出惊诧的神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此时正当夏日午后,炎热之极,寂静无风,血迹混着热土,发出咝咝声音,屋里的人都在睡午觉,对院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适才那个丫鬟也躲在屋中掀起窗帘一角偷看,看到发生的一切,吓得呆了,哪里敢出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