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数里,虽是冬天,但高高的日头照射下来,每个人身上都渗出薄汗。单一飞初次骑马,尚不能控御自如,已累得气喘吁吁,但也慢慢摸索出门道。
又行出数里,刘大殷喜道:“这里居然有个客栈。”三人将马拴好,迈步进去落座,示意上菜。店小二见有客来,转身便端上几个蒸饼、一盘咸菜、三碗稀粥上来。
刘大殷神情严肃,忽道:“嘘。”二人静下声来,刘大殷凝神侧耳静听,过了片刻,面色平和道:“十三匹马。”张圭淡然道:“区区十三匹马,不值一提,我出去看看。”施展轻功,快步离去。
谢无双见他轻功卓绝,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刘大殷见他如此,暗自微笑。
过了半晌,张圭推门过来道:“是路过的官兵!看样子像来找我们的。”刘大殷笑道:“区区十三个人——好对付。你们躲进房里,找机会出去,我来会会他们。”单一飞道:“不如我们一起躲了吧?”张圭摇头道:“来不及啦,就算我们能躲,门外这三匹马呢?”
张圭道:“有客房么?能看到这厅上?”店小二向东一指道:“有,在那边。”张圭、单一飞走了进去,但见墙皮斑驳,房梁朽烂,一扇小窗透出微风,耳边隐隐听到马蹄踏地之声,微微打开门缝,正好能看到大厅,只见刘大殷在大厅安然而坐,慢慢拿起一个蒸饼细嚼慢咽。
店小二走出屋外,远远看到黄沙滚滚,知道官兵要来,东摸西抓,惊得手足无措,突然一拍脑门道:“对!后厨!”赶忙转身走入后厨,将厨房里珍贵粮食藏好,立刻将门关上,插上门闩,低声道:“客官别出声,等他们走。”刘大殷点点头,心道:“你欲将他们拒之门外,岂可得乎?”
单一飞此时听到马蹄奔腾的隆隆之声,声音越来越近,果然便有人骑马过来,心里暗赞刘大殷听力了得。
突然听得“梆”的一声重响,震得门上无数灰尘簌簌而落,接着又听到“当当当当”的敲门声。
店小二吃了一惊,急急忙忙跑过来,用力抽出门闩,打开大门,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头相迎,笑着道:“几位爷来了。”
当前进来一名士兵,面目英朗,向屋内一眼扫过,见到刘大殷,露出欣喜的眼神,随即一隐而过,对小二淡然道:“怎么了?见到我们还要把门关上?”身后士兵纷纷涌了进来,各找宽绰的两桌坐了。
店小二道:“哪能呢,今天打扫房子,歇业一天。”想到刘大殷尚在一旁吃喝,赶忙道:“这位是昨天来的客人。”
这名士兵皱眉微笑道:“真的?”这名士兵是这队人马中的首领,叫做王进勇,他见到刘大殷在旁,正是自己要找的人,知他武功高强,借机跟小二东扯西扯,思索对策。
店小二道:“真的,军爷。我还能骗你不成,来点什么?”
这名士兵笑道:“谅你也不敢骗我。兄弟们也饿了,先吃饭,快点上菜!”店小二见他没有追问,如释重负,转身去后厨取几碟萝卜干、咸菜,几碗脱粟饭上来。
只听到“啪、啪、啪”桌子用力响了三下,一个士兵满脸怒容,用力猛拍桌子,大声怒斥:“店小二,你这店里都是什么?还不快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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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好的孝敬来!”
店小二跑过来,擦擦头上汗,低头忙道:“几位官爷,小店太小,只有这些了——”
刘大殷向这边瞥了一眼,神色蔑然,“哼”了一声。刘进勇向他望了一眼,仍是假装低头吃饭。
先那士兵怒目道:“那你就拿这些萝卜干糊弄老子!快!快去给老子杀个鸡去!”小二满脸愁容道:“这位官爷,这兵慌马乱的,谁家还有鸡呢?这些萝卜干还是省下来专门给官爷的。”
这官兵道:“没鸡?我看你是找打!”抬手高高扬起,马上就要挥在店小二脸上。王进勇低声对他说了句话。
这名官兵收起右手,道:“知道你没鸡,把这些饼子热一下,要是发现你做的不热心,那我刘得发可饶不得你。”
店小二回去拿了一个木制托盘,官兵递来一张圆饼,身后士兵也纷纷递来圆饼,放入托盘当中。
店小二啧啧称赞:“这是古楼子胡饼,将羊肉馅用牛油搅拌好铺在胡饼当中,放在炉中烧烤,烤出来那滋味——啧啧。这些晾干了再吃也不错。诸位,你们稍等,这胡饼得慢慢热,火一急,容易烤焦,那就坏了。”
王进勇道:“小二,我们不急,你慢慢烤,烤好了便是。”
刘大殷对着屋外望着一眼,又是“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王进勇道:“兀那汉子,我与店小二说话,你唉什么?怎么?我们吃点胡饼碍着你什么事了?”
刘大殷又是“唉”的一声,说道:“我想到之前我打猎时,常常看到那黄羊、兔子被豹子、野狼分尸而食,你说那黄羊、兔子有什么罪,最后却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王进勇道:“弱肉强食,强者生,弱者亡,原是自然之理,那也不用大惊小怪。”
刘大殷道:“可人不是畜牲,难道人也像畜牲那样,弱者被强者食,而强者随便吃了别人么?”
王进勇道:“人虽然不是畜牲,可人有时还有不如畜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可当太平世界里的狗子,也不当这乱世的人。”
刘大殷道:“正是:宁当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就说如今这世道,有人无饭可吃、无衣可穿,只能在路边饿死,又能比那黄羊、兔子好到哪去?”
胡饼中羊肉受热,慢慢发出膻香味,从厨房中慢慢飘了出来。众士兵闻到香味,大咽了一口馋诞,刘得发高声喝道:“小二,有两下子,这羊肉——这味这么快就出来了。赶快,赶快!”
刘大殷道:“有人像黄羊、兔子,就有人像豹子、饿狼,把那黄羊吃的连皮都不剩。”
刘得发道:“你说什么呢?说谁是饿狼!”
一时寂静无声,只是屋外的冷风向屋里钻,众士兵感到一阵寒意。
刘得发见他无声,慢慢坐了下来,道:“这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王进勇道:“等会吧,等古楼子胡饼热好了,正好驱驱身上寒气。”刘得发喊道:“店小二,胡饼热好了么?”
店小二急忙出来,头顶汗珠,道:“快好了,快好了,这热饼子最急不得,我总不能拿凉饼子出来糊弄各位吧?”刘得发连边摆手,道:“快去,快去。”
刘大殷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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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今天看黄历没?”刘得发一怔道:“没看,怎么了?”
刘大殷道:“你们这帮人,出门也不看看黄历,唉,唉!”
刘得发道:“黄历上说什么了?”
刘大殷道:“黄历上说今日不利食荤。你们吃肉可是不吉——大大不吉。这食荤事小,性命事大,万一今天吃了一口荤的而丢了性命,那可大大不值,反正今天我是万万不能吃荤的。”
众士兵行军打仗,每天都是以命相搏,可以说是有今天没明天,战场上箭簇相差数寸往往便是生死之别,同样在战场之上,有人生、有人死,众士兵往往附会到堪舆迷信上去,对吉凶占卜最为看重,但黄历上历来写的都是婚丧嫁娶,今天头一次听到人说不利食荤,心里微微一怔,但闻到羊肉的香味不免减弱了几分,十几双眼睛一起望着他。
王进勇道:“我家也有黄历,怎么从来没写不利食荤这种话?”
这时店小二已端出一盆盆热气腾腾的胡饼上桌,分给诸人。
刘大殷道:“黄历不同的,我是胡人,家里黄历跟你们不同,你们爱信不信,想吃请便。”
刘得发道:“怎么不吉?我刘得发就不信这个,让你看看我有没事。”咬下一口胡饼,吃下肚中。这胡饼精选羊肉烹制而成,美味无比,加上他们奔波辛苦,早已饿了,这一口下去,精神一振。余下几名士兵见刘得发吃了,也都匆匆咬下,也有几人将信将疑,一时观望,未敢吃饼。
刘得发忽道:“哎唷!肩膀疼。”接着又几人喊道:“我肚子疼!我小腿疼!我后背疼!”叫喊声无异,疼痛部位却是不同,都是吃饼之人所发。
士兵王礼福急忙高声叫道:“兄弟们,那位兄弟说得对,今天不利食荤,赶紧把胡饼收起来!吃了的赶紧吐了,只怕这胡饼有怪!”众人眼望手中香气扑鼻的胡饼,一时不忍舍弃。
刘得发左手扶着右肩膀,轻轻揉捏,怒道:“什么不利食荤,是这小子搞得鬼!”众人纷纷望着刘大殷,有人心里疑惑,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搞鬼伤人?
王进勇忙道:“老刘,你是怎么疼的?”刘得发道:“我刚吃了一口胡饼,腿突然一麻,然后就疼起来。胡饼那是老刘头专门做的,他不要命了,饼能出问题?”
王进勇道:“让我看看。”他自进屋以来,一直暗中盯着刘大殷,就是说话之时眼光也未曾离开,只见刘大殷左手一直藏在袖中,最容易暗中伤人,看到他桌上的花生米少了几颗。当下不动声色,缓步走到刘得发身后,道:“给我看看。”向他右腿看去,果然见到花生米碎屑,思忖这人武功好生了得,谈笑间便弹出花生米打人,自己却看不出他怎么出手的,低声道:“胡饼没事,是这人动的手脚。”心里忌惮此人,又低声道:“诸位兄弟,先别吃饼。”诸人一怔,只得恋恋不舍地将香气四溢的胡饼放下,一脸愁容慢慢夹起店家的咸菜。
刘大殷笑道:“这就对喽,这出门看黄历还是对的。你们只是吃得差,但比起小命来,这算什么?”
诸人吃着店家的粗茶淡饭,听他冷嘲热讽,口中虽不言语,心里自然将刘大殷祖宗骂了个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