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福祥四人从启翔楼离开时,已是许久之后。
田青山亲自送几人从启翔楼正门离开,笑容满面,心情极好。
对赵福祥说出来的话更是奉为真言。
“赵叔,明日辰时,我在这里等您。”
考虑到赵福祥的年纪以及从上哇村到长乐县的距离,田青山特意回禀了自家掌柜,将卯时三刻调到了辰时,就为了让赵福祥来时更轻松些儿。
对田青山所做之事,赵福祥心中自然感动,思及此,与其交谈之间更加用心。
双方之间的称呼再三变换,私底下,两人更以更加亲密的叔侄关系相称。
“青山侄儿,就到这里,不必多送。”
“赵叔,出门在外,更要多加保重才是。”
“青山侄儿,你也是……”
赵善林扶赵福祥坐上牛车,又对站在一旁的田青山拱手,跟着他拉起牛头的绳索,牵着黄牛,融进周围过往的人流之中。
身后的启翔楼慢慢的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之中。
赵善林引着牛车,回头看了眼靠在车辕上的赵福祥,“爹,要回去吗?”
“不回,昨晚说的事,总要多做些儿准备。”
“你这样,先去前头的布庄瞧瞧,再去粮铺转转。”
“今儿结的早,正好有空打探打探如今城里的情况。”
毕竟县衙就在城里,真有什么消息,也会先从县城传出风声。
赵福祥早在启翔楼时,言语间便简单的试探过田青山,只不过对方表现的毫无知觉,无法,他只好先将这件事岔过去。
增加赋税若是真的,且城中还没有消息,那就只能说明,这件事是真的的可能性很大。
思及此,赵福祥眼神闪了闪。
看来,他们这次不能像往常那样,随意应付了。
………
牛车平稳,拉着一行几人走在这条宽敞青石板路之上,缓缓的朝着前方走去。
渐渐的,原本心思沉重的四人都慢慢的放松下来,被周围热闹的叫卖声勾了大半儿心神。
街边两旁,布满了各色样式的小铺。
四人转着脑袋,望向周围,看的目不暇接。
小食铺,干果铺,杂货铺,粮油铺,布庄,绣坊,客栈,绸缎铺,酒楼,钱庄……
小铺与小铺相接,周围到处都是来往的行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儿挑着扁担或背着竹筐停在街道两边叫卖的小贩,他们没有固定的地方,通常都是走到哪里卖到哪里。
上哇村就时常有这样的小贩过来,这些儿人被叫做卖货郎,虽然走街串巷累的慌,但收入不少,他们上哇村就有人家的闺女嫁给了卖货郎,如今就在城中生活。
四人从启翔楼出来时,喝了一锅鱼汤,此时倒不怎么饿。
不过看着那些儿冒着热气的包子,馒头,窝头……赵善林几人还是心思微动,虽然他们吃饱了,可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却还没吃呢。
且他们今儿卖鱼卖的好,多赚了不少银钱,合该买些儿回去给家里人解解馋。
“爹,娘他们许久不进城,恐怕也对城里的吃食想的紧,不若我们花些银钱,买点回去吧。”
赵善林说着话,神色间颇为紧张。
他说着话,也是有私心的,家里除了娘,他也想给自家婆娘和孩子补补身子,添添油水。
赵善川和赵善河听赵善林这么说,两人心里一思量,也都跟着附和。
谁家还没个孩子,眼下能有这种福利,当然要努力争取。
赵福祥听了兄弟三人的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老大说的不错,这样,先紧着一旁停车。”
“欸”
赵善林见有戏,忙乐呵的找了一个背人的角落停车。
赵福祥顺势从牛车下来,侧头弓腰,一手捂着装钱的袋子,一手从里面往外抓着什么。
当着兄弟三人的面,直接摊开手心,露出一把没数的铜板。
重新将钱袋子扎紧,掀开衣服领子将其塞进怀里,赵福祥数着手上的铜板。
数了一些儿出来,递给赵善林说,“老大,你拿着银钱,去包子铺买些儿肉馅包子和馒头。”
跟着,他又数了一些儿递给赵善川,“老二,你去糕点铺,买些儿易消化的糕点回来。”
手心还剩的,赵福祥都给了赵善河,“老三,你去干果铺,家里孩子没甚零嘴,买些儿回来给孩子甜甜嘴。”
用手中的铜板打发走了三个儿子,赵福祥双手一背,耐心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同时等三人回来。
最先回来的赵善林,包子铺离他们牛车不远,都在一面,赵善林走几步就到了。
拎着油皮纸包赶回来的赵善林兴冲冲和赵福祥显摆。
“爹,这包子真便宜,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而且多买更便宜,拳头这么大的包子馅,里面全都肉馅。”
赵善林拎着飘香的包子,当着赵福祥的面,乐呵呵的同他学话。
“你都买了?”
赵福祥抬头看了眼赵善林,无语的摇了摇头。
傻子!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是啊,”赵善林憨笑着挠了挠头,奇道,“爹,你咋知道?”
他还没说嘞。
赵福祥……
赵福祥气的想打人,他这儿子怎的这么蠢!别人随便说两句,就傻呵呵信了,还花光手里的银钱都买了包子!
真是,蠢透了!
赵福祥心累的摆摆手,扭过头不在看,他不想再说什么。
“爹,你不知道,那包子铺的老板说,我今儿运道好,赶上新一锅包子出炉,诺,”赵善林兴高采烈的继续说,“十文钱,老板与我七个包子。”
“嘿,我花光了手头的二十五文钱,共得了十八个包子,白赚了三个!”
赵福祥……
赵福祥抬头就见赵善林呲着一口大白牙,忍不住想揍人,更恨不得呵呵他一脸,蠢!真当是三个包子白得的?
他都听到嘞!人家包子铺老板又不傻,这些儿包子里面,不定有多少个是掺了菜的!
懒得搭理赵善林,赵福祥继续打量周围。
没人搭话,赵善林觉得无趣,扭头将手里的包子放进了背篓,顺便又用干草盖上。
等赵善河和赵善川回来,确认这两人买的没出什么差错之后,赵福祥才松了口气。
还好,总不至于都这么傻!
“好了,老二,你跟我去前头布庄瞧瞧,老大老三,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别乱走,顺便看着牛车和东西。”
这年代可没什么监控一说,东西若是丢了,报官都不好找。
牛车身家贵重,赵福祥损失不起。
“爹,我们晓得了。”
赵善林点头,他和赵善河两人一前一后站住,一起将牛车夹在中间仔细守着。
赵福祥领着赵善川去了前面的布庄。
布庄门面不大,瞧着和一旁的小食铺差不多。
不过等爷俩进了里面,才发现外观瞧着不出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赫,别说,光是墙壁上挂着那些儿一水的漂亮布料,就让他们眼花缭乱。
更遑论他们眼前那些儿木制的柜台上,柜台后面一排一排的货架上,都摆放着颜色各异的布料呢。
赵福祥心说,果然是布庄,看着就大气。
赵福祥两人来的时候,正赶上午后,布庄的生意少有的清闲。
里面只有一个站在柜台里面的伙计,此时正拄着下巴打瞌睡。
就连门口迎来送往的小童都不见了踪影。
赵福祥两人过来,就是为了买布的。
谁让家里的女人都不会织,而他们却有交赋的压力。
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需要缴纳的布税都是有固定数额的。
拿他们家来说,成人一年要八尺,儿童一年则四尺。
一匹布五十尺。
他们家一年要缴纳一百一十六尺。
夏收一半,五十八尺,也就是一匹又八尺布料。
布庄的一切对乡下的农夫都十分新奇。
两人忍不住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只将这不大的区域,都看了个遍。
顺便,还惊醒了站在柜台里面打着瞌睡的伙计。
伙计一个机灵,瞧见有客人进了门,立刻醒了醒脑子,从柜台一旁绕出来迎了出去,“客官,快这边请。”
“请问您想要什么布,我们家布庄,布料应有尽有。”
赵福祥想了想,他只知道他们每年需缴纳的布都没甚限制,只要是布都可,到没说什么布。
且,他日常进城,也不是来布庄的,他也不知道布庄都有什么布料。
“嗯,且把你家的布料,都拿出来瞧瞧。”
虽然不知道,也不能怂,赵福祥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儿。
“好叻!”
伙计一头钻进了柜台,顺便从身后的货架上搬来五匹布。
一匹黄褐,一匹浅青,一匹深蓝,一匹嫩绿,还有一匹略轻薄的红色水纱。
五匹布依次摆好,伙计撩起衣袖,对赵福祥热情介绍到,“客官您看,这黄褐布料是粗布,虽有些儿粗砺,但不影响使用,用来做外衣最好,不止耐磨,还耐脏。”
“这匹浅青布料为细布,是我们掌柜的从阳承郡运过来的,嫩滑细软,贴身舒适,最适合做成里衣内穿。”
“这匹深蓝布料为棉布,透气吸汗,最最适合夏季做成小衣,汗衫。”
“这匹嫩绿布料,是我们掌柜的从丝绸店换过来的,这丝绸布料比细布细滑,比棉布清凉,咱们城中的大户人家都喜欢用。”
“最后一匹,是南方传来的水纱,据说是因为夏日蚊子多,用来做蚊帐的。”
听着伙计的卖力介绍,赵福祥眼睛略过眼前这五匹颜色质感各异的布料,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没成想,穿上身的布料还有这么多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