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去留这个事情，陈佰山跟高青阳谈过之后，高青阳又郑重的跟阿茶谈了一次。
阿茶还是那话：“我都行的，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高青阳道：“那你抛开我，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有我，你打算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阿茶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点实际的行不行？如果没有你，我这会儿还在生产队上工呢，能上哪去？回去没什么不好的，比起这边我还是更喜欢家里。我爷爷在那边，他留给我的东西都在那，我们的根都在那里。我是个没有什么远大报复的人，没有那种成为人上人的野心。”
“小时候我不想上学，你跟我说的，只有上了学才不会被骗。后来念不进去，是你跟爷爷说的，只有考取了高中进了城成了工人才能过好日子，爷爷也能跟着享福。可惜，他终究没能等到我让他享福的那一天。后来我工作了，能挣钱了，高考也恢复了。你觉得咱们该更近一步，想去试一试，那我就陪着你试一试。高青阳，要不是你一直陪着我走到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你陪着我这么些年，我也想陪着你。所以你想上哪就上哪，不用担心耽误了我。前程什么的，我一个女人要什么远大的前程，我只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高青阳伸手刨了刨她额头前面的碎发笑道：“那行，那咱们就决定了，等一毕业就回去。不过工作的事情还是要提前筹谋，该申请的要申请一下。我跟陈教授说了，如果真的回去我是想去学校里面的，你呢？”
宁远县那边的老师整体文化水平都不算太高，就县一中来说，也没有说真的大学毕业的。早先倒是有，那场运动之后也就不剩什么了。他如果回去肯定是受欢迎的，而且十有八九会是在高中那边。
但是阿茶。
阿茶想了想：“我要是回去的话，可去的地方也不少，税务，财政，邮政，这些都行。具体的我还要跟老师商量商量，看看选择哪个才好。而且，这也不是说自己想选就能行的，申请了，也得遇到合适的机会才好。”
高青阳问：“你们几个关系走的比较近的同学怎么说的，有没有什么规划？”
阿茶懒洋洋的靠在那道：“李冉冉是要留在这边了，她去了银行实习，按着她的想法，大概以后就想进那地方继续干。向云芳说是要回去，她家里就她娘一个人，她说自己要是走远了，她娘连个依靠都没有。李秋云，李秋云没说要去哪，但是她说了，不会留在这里。”
高青阳有一点点意外：“不是说她老家就是省城的吗？”
阿茶叹了口气：“可有的时候有家不如没有，她也挺苦的。她家里好几个孩子，那会儿下乡的时候本不该她去，可是她大哥要结婚了，二哥她爸妈又舍不得，瞒了她的年龄让她去的。下去了之后，二老的工作被大哥二哥接手，家里再没管过她。后来她在那边，情况就跟当初那个张梅音差不多，比张梅音更糟糕的是她还给人生过一个孩子。孩子才刚刚一岁多，高考恢复了。”
“早先一起下乡的，但凡有点门路的，家里都托关系找路子回去了，只有她没有人管。为了能参加高考，能彻底摆脱那个地方那家人，她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回家却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哥哥不在家，爹娘不当家，嫂子连门都不让进，还说不晓得她是从哪跑来的要饭花子。”
“所以你看这些年她放假都没回去过。毕业了也不想在这边呆，大概是想重新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高青阳点点头：“不说他们了，我们且过好自己的日子吧！既然打算回去，那边就需要提前收拾一下了。这边也得安排妥当。”
“倒也不着急，时间还是有的。倒是杂志社那边，如果我们回去了，要撤出来吗？
高青阳道：“暂时不用，回头我跟韩正初聊一聊，看看他是个什么想法。毕竟当初我出资的时候就是冲着当甩手掌柜去的。”
阿茶应了下来。
杂志社那边，原本他们那批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全部都是陆陆续续招来的本地人，财务那边现在也两个人了，夏至负责入账，另外一个负责支出，两个人相互监督，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等到八零年后年，阿茶的书本知识几乎是都学的差不多了，正儿八经的开始进单位实习。
在学校的举荐下再一次去了省邮政管理局，然后下调至储蓄所，几乎每个岗位都轮番试了一遍。
一直到81年元旦过，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终于毕业。为期一年多的岗位实习也能让他们接下来更快更好的走上岗位接收将要面临的工作。
高青阳的单位就如一开始想的那样，回宁远县县一中就职，还在县教育局挂了个名字。倒是阿茶，居然直接由省邮政管理局任命，成了宁远县邮政储蓄所的所长。
二十出头的所长啊！
这无疑是是对她的一大考验，也是她要面临的一大挑战。
不仅仅是要把工作做好，还得将原来储蓄所得一帮子老人收服，这是个艰巨得任务。
原先的老所长没有高升，是荣退，到年纪了。
所以，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拿到毕业证书，几个人在外面聚了聚，阿茶问李冉冉：“要回去一趟吗？”
李冉冉道：“是要回去一趟的，不过肯定没办法跟你们同路，得先去报道，先安顿下来，然后再回去，年后早点过来。这一正式上班，回去一趟不容易，我爸爸也不年轻了。”
临别的时候，想说什么都觉得不太合适。几年相处，她们几个也算是性格相投，很是合得来，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末了，还是向云芳说了一句：“我们几个，冉冉和秋水以后都在省城，来往也方便，就是阿茶，从县城到省城也快，就我一个是最远的。你们可不能忘了我。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就给你们写信。”
李秋水道：“好啊，左右大家都晓得彼此的单位，到时候不论是写信还是拍电报都有地方，要是舍得，打电话更快。我这辈子什么都没有，走到现在，能有你们几个朋友我也算是幸运了。所以这话不应该云芳说，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这边几个女生小聚，高青阳他们一群男生也在进行最后的道别。
王富安那个平时话多的，喝点酒话就更多了，最后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们，但是我也必须得回去。我是带着我们那块人的希望来的，出来这么几年了，也该带希望回去了。希望这一别，我们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韩正初道：“肯定能再见的，男子汉大丈夫，别整这么煽情。我们的路还长，以后还有无限可能。想再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王富安举起杯子道：“说的也是，等你老韩结婚，说不定我还要来喝喜酒！”说完，摇摇晃晃的到韩正初跟前坐下来问他：“所以，我啥时候能喝你跟小夏至的喜酒？”
韩正初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下来：“你醉了，别喝了。”
“没醉，你别转移话题，你这把年纪了，也该成家了，你就不怕憋太久把自己整出问题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分别再难受，他们也不过是各回各家了，而韩正初他没有家啊！大家走了，他就是一个人了。
韩正初道：“别乱说，我跟她，没到那一步。”
王富安嗤了一声：“我长眼睛了，你整天对人家凶巴巴的，但是该关心的一样都没见少，就没见你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过。你要不是上了心，怎么会拒绝李冉冉——”
韩正初脸色没变，但是眼镜下的眼色却变了，半响才道：“人跟人都要讲究缘分的，不是任何男人跟女人都能过一辈子的。”别人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没去尝试过。但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他尝遍了人情冷暖，想要的不是一个多聪明多有主见多厉害的妻子，而是一个温暖的小家，一个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留着一盏灯等他回家的人。
说完，问王富安：“光说我，你呢？”
王富安道：“我什么我，我们那个地方又穷又落后，我就不去祸害别人了，回去了慢慢找。我这也算是高材生了，不愁找不到媳妇。”
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里却是最有成算的，意志是最坚定的。从他那么远来安南的第一天起他就说，他要回去，这么几年了，有人在大城市迷了双眼，迷了方向，然而他始终没变过。
也不是没想过找一个，也不是没喜欢过，可是那都是他放在心底的事情。
终究是路不同，就谁也别去打扰谁，别去耽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