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着急睡觉,高青阳等鼎锅里的水开了兑了盐水让阿茶泡手,甚至连脚都用盐水泡了一遍,像极了腌肉——
阿茶有些舍不得:“糟蹋这么多盐。”腌肉她都舍不得这么放。她觉得高青阳真的有当败家子的倾向。
“没有再去买,回头我去医院里给你开支冻疮膏,好好擦一擦。虽然开春了,但是早晚还是冷,春天这个风比冬天更厉害。家里里不要离火,鼎锅锅里有热水,万一要洗什么东西一定要用热水。都说冻疮年年都会发,但是注意一点底要好一些。你这手脚到了晚上睡暖和了之后不难受?”
“那肯定难受嘛,但是年年都这么难受,都习惯了。”
高青阳道:“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他暂时的不能天天在这边,只能唠叨一些。再等上两年,阿茶年龄够了可以领证了,他们能真正在一起了,他看在跟前就不需要说这么多了。
烫完脚又烤了一阵,高青阳把吊针瓶子给她灌起来,叮咛她道:“下次记得早一点灌好开水放被窝里捂着,等睡的时候被子里就是暖和的。”
阿茶推他进屋:“你赶紧去睡吧,罗哩罗嗦的跟老头子一样。”说完,下意识的又往对面看,抿了抿嘴收回目光。
高青阳嘶了一声,伸手不客气的在她头上一阵乱揉:“谁是老头子?没大没小。”这简直就是他的死穴,他最怕的就是阿茶说他老。毕竟,他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相差的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四岁,还有上辈子那半辈子。
“别揉我头。明天要梳不开了了!”
“高青阳,你烦死了!”
拳打脚踢的将人推开,然后啪的一下关门。
转身,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脱了衣裳,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都说睡觉的时候想着什么,梦里就能梦到什么。阿茶睡的时候脑子里一直想的是爷爷,但是做梦却梦见了小时候跟周正全打架的事情,满山的滚,笑声骂声哭声交织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头好像比头一天更重了。
她蹲在檐坎边上揪了半天鼻子才能出气。
好像真是感冒了。
雪还没停,下了一夜,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就咯吱咯吱的响。
高青阳已经起来了,灶房屋顶上冒着烟,有雪花调皮的围着那青烟在转。
应该是在生火烧水了。
阿茶看了一下时间,踩着厚厚的积雪进了灶房问他:“还不走啊,不会迟到吗?”
“马上就走了,水壶里面我给你灌了水,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啊!干活的时候也要多喝热水,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带点感冒药过来。”
“不用了,我要是扛不住自己会去医院开药的。对了,你这过去是上白班还是夜班啊,白班的话下雪天这么远就不要来回跑了,路不好走,等天晴了再说。”
高青阳点头:“行,我知道了,走啦!”
阿茶冲着他挥了挥手。
高青阳牵了车子骑着在院子里面晃了几下才平衡,然后挥挥手走了。
下雪天骑车确实不怎么好骑,隔着毛线手套都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
阿茶稍微好一点,她走路。
好的是现在有带毛的解放鞋,底子是橡胶的,踩在雪上也不怕鞋子湿。
她的袄上面都缝了帽子,是那种兔毛帽子。
帽子戴在头上,然后用围巾一裹,就留两个眼睛在外面,也不是那么冷。
今天她多带了两块手绢,因为这个鼻涕实在是太多了。
人家都是长大了就越强壮了,她越大反而没有小时候皮实了,反着来的。
走到院子口上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又回头往堂屋门口看了一眼。
以往她出门,总有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她,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路上慢点啊!早点回来!”
现在,除了挂了锁的大门,啥都没有了,以后也再不会有了。
她抿了抿嘴,默默的转过身,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外面的大街上走去。
边走在那里边瞎琢磨,等开春之后还是得喂点啥才行。
她得抽时间再去山上看看哪里有水橡条子,砍上两捆回来编个鸡笼子。
县城也不知道哪里有卖鸡儿子的,公社那边一开春稍微暖和一点就有卖的。
买几只鸡喂着,交了任务多少也有点收入。
这会儿她要去厂里干活,从早干到晚,暂时是没有时间的。只能等开学之后抽时间去搞了。
正月十六开学,阿茶一直干到正月十四,刚刚一个月。
高青阳是傍晚都快看不到的时候过来的。
他过来阿茶也才刚刚到家。
这会儿早晚还是冷,晚上的时候阿茶还得烤一会儿火。
火坑里的火柴引着,烤暖和了她才开始弄晚上的饭。
高青阳到院子里,看着厨房里那微弱的光亮,他习惯性的拨了一下铃铛。
阿茶探头:“来了啊!我也刚刚回来,正准备做饭呢!”
高青阳还是上个礼拜放礼拜过来的,一直蹲在这边,之后这几天忙的都没过来。
明天正月十五元宵节,在当地又叫过大年,过完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是真正的过完了。
厂里面要举办庆元宵活动。
高青阳刚好倒班,要歇一天。
他也没打算把这一天时间耗在厂里看那些表演节目,跟阿茶约好了带她去机械厂。
阿茶自己都不知道咋回事,李明奎就教了她一年,她从小学到高中换了那么多老师,她却一直心心念念的总是忘不了她这位启蒙老师。
感觉不管咋样都要去看看才行。
高青阳是无所谓的,他主要是想陪阿茶出去转转。
他们俩定下来之后还没有一起悠闲的出门去溜达过。阿茶太累了,整天里为学习而忙碌为生活而奔波,跟个陀螺似的一刻也不松懈。
难得她愿意出去,高青阳自然是万分的配合。
高青阳把车子推进屋,转身就去了灶房。
阿茶正在灶台跟前忙活,他进屋站在阿茶身后抱了一下她:“弄什么好东西呢?”
阿茶在调面浆打算烙饼,回头再剁点洋芋丝,用浆水一炒,弄点酸汤,泡着吃正合适。
他这么往跟前一贴,阿茶瞬间束手束脚的,转身把手上沾的面往他脸上一抹:“能煮啥好东西,煮啥你吃啥就行了。”
高青阳嘿了一声,伸手捏住她的手:“往哪抹呢?坏丫头。”
昏暗的灯光下,一股子名为温馨和暧昧的气息荡漾开来。
高青阳抿了抿嘴,及时刹车。
他也是个平凡人,也是会贪心的。没有的时候想拥有,拥有了之后又想要更多,仿佛得寸进尺才是人的天性。
他想再亲密一些,但是看着阿茶那尚且懵懂的眼神却只能克制,觉得还能再忍忍,再等等,等她再长大一点。
抱着人温存片刻,将插在盆子里面的筷子拿过来:“我来调面。”面浆弄的有点多,挺费劲。
“那我去捡几个洋芋剁了。”
高青阳喊了她一声:“鼎锅里的水应该热了吧?用热水洗啊!”
开春了,眼看着手上的冻疮下去了一点,注意点能早点好,少受点罪。
阿茶把洋芋洗了洗,剁了洋芋丝。
然后坐在灶台后面给高青阳烧火。
高青阳做饭也麻溜的很,烙出来的薄饼出来又薄又圆,大小都差不多一致。
阿茶靠在后墙上看着他:“我琢磨着你不应该去钢厂,你应该去国营饭店,当个厨子。”
高青阳伸手给她看:“这双全能的手当厨子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怎么会?你这是搞行业歧视啊!这可要不得。哪一行都有顶尖的,都能做到登峰造极的。有本事有手艺做厨子,做好了也是有前途的。”
“嗯,说的有道理。不过呢,我这水平想当厨子还远远不够。再说了,我也不乐意给那么多人煮饭,给你一个人煮就行了。”
阿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这么会哄人呢?”
那会儿,两个人关系就算好,她也有一点烦高青阳。年纪小小的跟个老头子似的,整天叨叨,不是学习就是学习。做什么事情都要求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烦得很。
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阿茶原本觉得是两个人开始处对象的时候,但是细想又不是,好像比那还要早一些。
高青阳性格是很好,对谁都很客气有礼,但是唯独她,永远都是包容的。
高青阳拿铲子把锅里的饼翻了个面的:“这话说的,哪个人不得进步啊。再说了,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有啥不一样的?"
“以前呢,咱们是邻居,是朋友。关系再好,都得有距离有分寸。现在吗。”他看了阿茶一眼:“咱们俩在处对象。”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只是处对象了,咱们是一家人了,可是要过一辈子的,那自然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了,跟以前自然不一样。”
这世间,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妹,都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唯有夫妻能相互陪伴搀扶,从风华正茂到雪鬓霜鬟。
饼子烙完,就着肉皮擦过的锅烧了汤。
高青阳将就自己的手把散过热气的饼切成一条一条的。
“面浆调的有点多,晚上是吃不完的。”
阿茶道:“我刻意多调了一点,剩下的明天早上起来炒一下,简单吃点喝点开水,出门总不能空着肚子。”
说完问高青阳:“你说我过去的时候给带点啥东西合适啊?”
高青阳不答反问:“你准备了些啥?”
“我准备了半斤红糖,还有一点糖果,还有一瓶酒。”
“那差不多了,心意到就行了。***知道你去看他肯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