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阳道:“日子肯定是要过的,要好好的过。能走到城里来啦,就算是一个质的飞跃了。放心好啦,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呢,把家里理一理,该准备的准备,没几天就要开学了。干活的事呢,我给你联系,你就不要操心了。”
阿茶点头:“也没啥要准备的,主要就是柴火我得多弄一点留在家里边,省的回头不够烧,我爷爷又往山上跑,他那个身体谁放心他去山里面。”
“墙边上你围起来那块地方,我撒了点萝卜在里面。这会儿也只能暂时种那个,其他的是来不及了。丢了几颗南瓜子,点了几窝豆角,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太晚了。”
说完看了看高青阳弄的地铺:“就这么一点宽能行吗?”
“就睡个觉,我又不打滚,长度够就行。”
睡觉喜欢打滚上墙的阿茶——
默默进屋去给他拿了一床席子出来铺在麦草上面。
然后又给他找了一床被子放在上面。
“这种天,不要被子也行。”
“哪能,后半夜还是凉的,而且堂屋一直开着,有蚊子,你不裹着今天晚上够呛。”
说着,把油灯留给他,这才进了屋。
隔着一道门,多了一个人,阿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睡不着。
脑子里全部都是晚上那时候她爷爷说的那个事,订婚,对象还是高青阳。
好像也没什么不合适,细算起来好像自己还捡了大便宜。
毕竟高青阳她还是了解的,品行端正样貌好,性格也非常不错,以前病叽叽的算是最大的缺点了,但是这几年好了,也没见他头疼脑热的生过病。
这种人一旦松口要找对象,不缺优秀的姑娘。
想想自己,执拗,睚眦必报,家里也没有大人给操心,还欠着一屁股债,人跟人的差距不能算,算起来就会觉得人生没有希望了。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高青阳怎么就愿意跟自己处对象,跟自己把一辈子的大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的。
也不晓得高家大人会不会同意,说不定就是老爷子自己一厢情愿想的太好。
翻来覆去的,陈旧的木架子床时不时的咯吱响。
隔着一扇门,高青阳在外面也没睡着。
他还在想今天的事情,有点太突然了,他什么都没准备。
阿茶她爷爷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他这也算是过了明路了,也算正式的见过阿茶的长辈了吧?
不,不算正式,应该是让他爹娘过来,然后还得个媒人,拿着彩礼,这才算正式。
他得回去跟家里通个气。
什么时候回去很关键。
他倒是想快一些,但是他刚刚请过假,而且阿茶他们刚刚来城里,太急不合适啊!
蚊子不时的在头顶乱叫,想方设法的想咬人。
嗡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伸手啪的一下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消停了。随即就又听见了一门之隔里屋的动静,他无声的笑了笑,不是自己一个人睡不着啊,挺好。
没睡好,一向早起的阿茶醒了之后外面已经大亮了。
这会儿只要天气好,一大亮太阳光就能照进屋子里。不过今天的天显然不太好。
外面时不时的发出一点声音却又听不太真切,阿茶套上草鞋下地开门,堂屋里面一切如旧,高青阳之前铺弄的地铺已经收拾过了,一根草都没有,就被子叠的方方正正的放在板凳上。
周汉青拄着拐棍在院子外面这走走那看看,堂屋外面的房檐下,高青阳的那辆自行车还在那放着,显然人还没走。
“高青阳?”
“在这!”声音从灶房传过来。
阿茶正准备过去,随即抬出去的脚又收回来,转身跑进屋拿了木梳先梳了头发编好辫子,然后在井边上以最快的速度抹了一把脸才进的灶房。
“这么早煮早饭?”
高青阳“嗯”了一声:“打算在你这再混上一顿再走。”在老家的时候都是早晚两顿饭,但是在县城这边上高中之后到现在上班,食堂都是供应三顿。他从一开始的不怎么去吃现在渐渐的已经养成了习惯。
高青阳看了一下表:“来得及。”
就简单的碴子粥,配上一点盐菜。
吃了饭阿茶才问他:“你知道这块哪里有石磨吗?”
“要磨苞谷?”
“嗯,来的时候就基本上没啥口粮了,自留地里面的早苞谷掰了些,我爷爷搓了一部分,晒了这几天差不多了,我得找到地方给磨了。不然光吃米面也不是个事。”
高青阳道:“小学后面就有个石磨,不过往河对面去的桥头左边不远有个院子,里面有柴油机,可以用机器直接给打了。我带你去看看?”
“我自己去,你赶紧走吧,别耽搁你上班。”
确实不早了,高青阳也不磨叽了:“我下午——”
“下午你来我也不在家,你忙你的。”
话被打断,高青阳有些无奈:“行,那我礼拜天放假了再过来。”说完,骑着车子就走了。
高青阳刚走,阿茶转脸就看见了隔壁的王老太太端着个盆在墙边上往这边看。
她咧嘴笑着招手:“王婆婆,早啊!”
王冬来偷看人呢被人逮着也不尴尬,倒是阿茶突然打招呼把她吓了一跳。
“家里来亲戚了啊?”
那小伙子头天下午老早来的,这会儿才走,晚上应该是没走?
阿茶嗯了一声,没多说,直接回了屋。
“爷爷,我出去转一圈看看。”
晓得她要出去干啥,周汉青也没阻拦:“去吧!我把剩下的一点苞谷搓了。”这城里跟山里不一样,山里一年四季家前门后都能找到活干,但是这城里,除了一天两顿饭,他是完全没着落了。
门上那巴掌大一块菜园子还不够阿茶折腾的,水就在家门口,柴火是阿茶弄回来的,他在想,等把这点苞谷棒子搓完他又干点啥才好。
不用他太操心,高青阳把活就给他找来了。
是从县城火柴厂领的活,折火柴盒子。
折火柴盒子这个活不是啥技术活,知道咋弄弄好就行,所以价格不高,十个才一分钱,要折一千个才能挣一块钱,但是周汉青还是很开心,他现在是个闲人,最多的就是时间了。便宜不怕,积少成多啊,这又不要啥力气,再没有比这更好干的事情了。
高青阳没给多拿,拿了两千个过来。
这个活干着简单,但是对于周汉青来说一点也不简单。他眼神不太好了,而且手还打颤,折起来并不快。倒是阿茶,那一双爪子麻溜的很,早晚进山,中午就折那么一中午就能顶他一天的。
折火柴盒子这个活城里有妇女领来做,但是也不是谁都能领的来的,得有门路才行。
高青阳跟火柴厂生产部的主任刘正德认识,这才暂时的给领了这么个活出来。
而跟刘正德认识,缘起于刘正德的儿子刘中华,他们是高中一个班的同学。
刘中华曾想帮他找活干,约着他去火柴厂呢,高青阳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钢铁厂的谢平军给看中了,所以就没去成。然后,他用红色蓝色墨水给刘中华画了几副画送他,以示歉意。
然后这几副用笔记本纸画的画就被刘正德给看见了,拿去做了火柴盒图案。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是熟悉起来了。
从高青阳高一第二学期到现在这几年,高青阳给他画了不少的火柴盒小样了。从最开始的梅兰菊竹到后面的水浒画像,有些还没投入使用,但是也足以让刘正德心心念念想把他从钢铁厂给挖过去了。
但是谢平军不放人。
主要是,高青阳也没想过要去火柴厂。
他去火柴厂干什么,他又不打算在厂里呆一辈子。他需要的是钱,他在钢铁厂呆着,拿着工资,顺便还能画点东西从火柴厂赚一笔,这多好。要是去了火柴厂他画的那些东西那就成了他本来就该干的事情,他脑壳进水了才会答应刘正德。
一般情况下,刘中华不来找他,他是很少往火柴厂跑的,但是因为阿茶的事情,他八月下旬一连跑了两趟,第一趟是为了拿点火柴纸出来折盒子,第二趟嘛,就是为了给阿茶找个零时的活干。
礼拜天那一天半,时间算是相当的短,要想正儿八经的干点什么,那是真的要有过硬的关系的。
对于这个事情他是十分的上心且急切,因为阿茶才到城里来没几天,已经注意到了黑市,还在跟他打听,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在黑市混那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旦被逮到不仅要进去蹲,蹲完之后这辈子就不要再谈什么前程了。
日子能过得下去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让阿茶再去沾那个的。
但是关键问题是,小丫头现在正难着,又太有主意了,他又不能天天守着。那就只能让她忙起来,忙起来没时间转悠,没时间瞎琢磨,那就规避了风险。
刘正德对于他短短几天时间里几次上门拜访十分的好奇,拿着他给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周阿茶,十六,九江公社。”
“跟你什么关系?”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年轻人对一个人的事情这么上心。毕竟,高青阳这小伙子给他的感觉就是很所心所欲,看似对人都很真诚热情,但是你深琢磨,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从来都是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其他的从不多问多管。
他从高青阳手里买画,每一次都是他或者刘中华去找,高青阳从来不主动问。
所以,接二连三的为了同一个人的事情上门,这简直跟一贯印象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