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青故意吓唬她:“没有,没有两毛钱。”一个家连两毛钱都没有那咋过下去?
阿茶啊了一声:“那咋整?我把肉给高青阳提去算了。”
周汉青哭笑不得:“好了,下次不要随便欠人钱,任何东西都尽量不要欠别人的。”不管啥东西,欠了就不好还了。
阿茶嘿嘿笑:“我算过账了,我们家不可能连两毛钱都没有的。”他们家今年没给队上找补,还分到了钱。家里的鸡蛋交完任务也有点钱,除了进城那回,之后就再没用过啥钱。
“别跟我嘿嘿,你头上的头绳哪来的,青阳买的?”
阿茶嗯了一声:“他说新年礼物。爷爷,你说我送他一点啥东西才好?”
周汉青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回头再说,爷爷把钱给青阳送去。”
“我去就行了。”
“进屋去烤火去,你看你都跟个冰疙瘩一样了。”这哪是两毛钱的事情,总要跟人道谢的。高青阳这孩子——周汉青叹了口气,难弄哦!
阿茶不明所以的进屋,进屋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烤火。就用火剪把火坑里面的火传了传,然后去锅里舀了温着的热水洗了个手。
手洗了就开始和面。
家里的小麦磨了之后一直都没咋舍得吃,就是留着包饺子蒸包子用的。
昨天她包了荠菜鸡蛋包子也没舍得用纯白面,今天要用一回了,饺子要白面的才好吃。
面揉好醒那里她就开始剁馅。
买回来的肥猪肉割了一半下来,又从肉骨头上面剔了一点瘦肉剁在了一起。家里有前几天就挖回来的大葱和水萝卜,剁碎了放一起,加上盐用手好好的捏上一捏。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阿茶总觉得饺子馅用手捏过比用筷子搅的要更好吃一些。
饺子馅弄好了,周汉青才回来。
阿茶喊他:“爷爷,心肺今天是不是也要弄了?”
周汉青道:“要弄了,今天没啥事,收拾出来炖锅里,回头光吃就行了。”
阿茶点点头:“那我跟你一起,我看看你咋剔心肺的。”
“你不是要包饺子?”
“不是晚些才吃嘛,还早,等阵回来了包。”
周汉青烤了烤手:“能行能行,你安排。”说着,起身拿了盆子,拿了剪刀,把心肺放在盆子里,插上门,爷孙俩一前一后下了院子。
路边上的菜地里,周秀兰和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在菜地里拔菜。
那小姑娘叫石珍珍,是周正全后爹石开山带过来的,比周秀兰小那么几天。
听见阿茶的声音,周秀兰跟石珍珍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起身朝这边看。
周秀兰难得好声好气的招呼了周汉青一声:“幺爷!”
周汉青嗯了声再没别的话了,端着盆子走了。
阿茶连嗯都没嗯一眼,只看了一眼那个叫石珍珍的小姑娘,眼里满是同情。
真是可怜,没娘就算了,还遇到陈春芳那么个后娘。
等周汉青跟阿茶走了,周秀兰才呸的啐了一口:“老不死的带着个扫把星,得意个啥?”
石珍珍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没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小姑娘说话这么难听的,不仅难听,还人前人后两样面孔。
“看啥看?还不赶紧拔菜!”
被吼了一声,石珍珍垂眸弯腰继续干活,一声不吭,像是个哑巴一样。
阿茶蹲在周汉青边上,看着他在那一点点的剔肺里面像树根一样的气管,捋了捋袖子:“我也来!”
“行,你来,你来试试看。这个东西可不好整,稍微不注意就断了,再弄还更不好弄。”
阿茶蹲在那问他:“爷爷,你咋喜欢吃这个东西啊,心肺又没有油。”
周汉青道:“这个跟油不一样,不是为了吃肉,是为了喝汤,为了这么个味道。”
这话阿茶倒是赞同,心肺汤确实很好喝,做起来也简单,只要收拾干净,去了血水,丢锅里加水煮就行了,回头再放点萝卜在一起炖,要是再有点肉骨头,那个味道简直了。
想想阿茶就要流口水了。
心肺收拾好,阿茶的手冻的跟胡萝卜似的,僵硬的都没知觉了。手上啥时候弄破的也不晓得。冬天手肿了,皮肉格外的脆弱,稍微一碰就破皮不说,血还多的很,不停的流。
爷俩对于这种事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回去之后,周汉青去黑黢黢的土墙上面抠了个蜘蛛网,连蜘蛛一起摁死在里面,给她裹在手上止血。
手裹好了阿茶才想起来问周汉青:“爷爷,我听公社那边的人说明天镇上文化站的人会过来耍社火,我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周汉青正在案板上揉面准备擀饺子皮,闻言转脸看了她一眼:“有社火啊,那你去,青阳去的话你跟他一起,去看个热闹。”
“你不一起去吗?我们这还是头一回有这个呢!”
周汉青摇摇头:“爷爷就不去了。”一把年纪了,不爱凑那个热闹。
就爷俩,包饺子也不费事。擦黑的时候饺子吃到嘴里,心肺汤没炖。
周汉青打算明天,大年初一的时候现炖现吃,这样才不影响味道。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有好东西能讲究的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也不兴守夜啥的,吃了饭早早的就睡了。
大年初一依旧是个艳阳天。
早上白花花的霜。
阿茶穿了周汉青年前给新做的兔毛棉袄和兔毛鞋子,绑了高青阳送她的新头绳,吃了早饭就跑去了对门。
刚刚到院子跟就被胡惠英好一通夸奖:“哎呀,阿茶今天真好看。”
阿茶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却喜滋滋的。被人夸奖当然开心了。
她的棉衣是大部分都是新布,就领口和袖子是之前的衣裳拆下来的旧布。
周汉青一个大老爷们做针线这种细活的时候也细腻的很,别出心裁。这样看着一点都不乱,就跟一件衣裳上面套了个马甲一样。
阿茶穿上显得有些大,不过也不妨事,好歹是新衣裳。
到了院子跟才跟胡惠英打招呼:“表婶!”
一旁的高明成这会儿才吃上早饭,抱着个碗坐在自家门墩上老远就跟阿茶打招呼:“来找青阳啊!”
阿茶点头:“表叔你这阵才吃饭啊。”
“这阵吃饭好啊,太阳出来了暖和。”
阿茶瞅了他一眼,不晓得他这又是啥歪理。
高青峰跟高青禾姐妹俩也一人端一个碗,高青禾的目光落在了阿茶的脑袋上,瞅着她扎着的新头绳,羡慕的半天都没法挪开眼。
高青峰在那喊阿茶:“你吃了没有?”
阿茶道:“吃过了。”说完瞅了一圈没看见高青阳,跑过去跟他们兄妹蹲一起,问高青峰:“我听人家说今天公社那边有社火,热闹的很,你们去不去啊?”
高青峰道:“去,有热闹咋能不去呢?”十四的少年已经变声,说话的声音没以前那么清澈了,感觉怪怪的。不过听习惯了,就注意不到。
刘淑芳从屋里背着儿子出来道:“去啥去?你弟弟不要带了?一天到晚的野。”
高青峰哼哼:“上学还有寒暑假呢,大年初一还不兴人放个假歇歇?”
刘淑芳道:“歇歇,你想歇我不想歇?放假,你想放假我也想呢,哪个给我放假?”
高青峰是铁了心今天要去凑热闹的,不软不硬的把她的话顶了回去:“找我爹啊,你们俩生的娃儿为啥要叫我一年四季的带,又不是给我生的。”
阿茶愣了一下,本能的站起来就跑。
果然,刚刚跑出去两步,刘淑芳就站起来了,手里的碗往门墩上一放,抄起门旁的扫把就开门了:“你个遭瘟的小畜生,一天到晚不学好尽学坏,跟谁学的嘴里不说人话——”
大年初一,鸡飞狗跳。
高青峰抱着碗满院子的窜,刘淑芳背着个娃儿能撵上他才怪了。
高青峰气的不行:“娘,大年初一我挨打,我今年一年都得挨打,你到底要干啥?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自己的娃儿自己养,别人搭手就是一时,你还能一直给我绑在身上?”
刘淑芳在那骂骂咧咧的,胡惠英就看热闹,也不劝也不拦。
倒是老太太李秀兰不乐意了,一把将高青峰拽自己身后:“好好吃饭,吃了饭跟青阳他们一起去耍,我在家带你弟弟。”
说完,不高兴的看了刘淑芳一眼:“新年大节的这是闹啥呢?哪有这么大的娃儿过年还挨骂挨打的。他想去就去看看,娃儿家总要出门走走见见世面,一年到头都忙这忙那,过年还不兴歇口气了?你这个当娘的都不体贴自己娃儿,还指望哪个?”
说完刘淑芳,又把高明成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他就是个饭桶,就知道吃吃吃。
阿茶跑到高青阳家门口轻轻叹了口气,一句话都能吵起来,这家里人多了起来也不是个啥好事。不过听着倒是怪热闹的。不像他们家,她要是不说话,就她爷爷一个人,静悄悄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高青阳悄悄的指了指她,阿茶做了个鬼脸,逗的高青红在那偷笑。
胡惠英叮咛姐弟俩:“看社火的话人肯定不得少,去那边注意点,可别走散了。阿茶年纪小,多注意点。人多了就杂了,带出去就得把人好好的带回来。”至于高青峰兄妹几个,有爹有娘的轮不到她操心,她也懒得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