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家子在说着闲话,那边周汉青带着阿茶刚刚过河沟就听见陈春芳在破口大骂,遇到了一瘸一拐的跑过来的周正全。
陈春芳他们被弄到仓库那里晒了两个小时,回来之后披麻戴孝开始给周汉民安排后事。
回来还没到门上手上就摸了根棍子,周正全也不晓得人死了该咋办,他才十三,安埋老人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太艰难,加上还有他娘,还有二大幺大,也轮不到他操心。他能操心的就是眼下这日子咋过,一家几个人要吃饭,圈里面还有两张嘴,不管咋说今年得糊弄出去。哪怕人少吃两口也不能亏了猪,坚持一下,年底交了任务就有钱了,也能杀猪吃肉了。
回头欠了队上的,也多少能补一点上去。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得最远的事情了。
这会儿太阳没那么毒了,他提着篮子出门准备去地里面扯猪草,看见几个人回来了还喊了一声,根本就没提防他娘会突然动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嗷的一声窜出去老远,弯腰捂着小腿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春芳:“你要你疯了,好端端的打我干啥?”
“疯了,老娘就是疯了!老娘还不如疯了,咋就养了你这么个小畜生,生你养你倒养了个白眼狼出来,跟着外人来一起整老娘。我要你干啥?不如打死了省心省浪费粮食。”
陈春芳要不是撑着一口气,这会儿都能撅过去。她在仓库晒了两个小时憋了两个小时。
她就没觉得自己错,想来想去她只觉得自己太命苦太不容易,一个人拖着三个小的,还得伺候老的,结果老不死的自己想不开,死了还得害着她丢人现眼在那受罪。
老的不省心,小的也不省心。要不是周正全到处瞎嚷嚷他爷上吊了,找到周汉青那个老不死的过来,咋能闹成这样?小畜生,白瞎了几年粮食养他这么大,养的能跑能跳能害人了。
要不是他折腾,自己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丢这么大的人。
她这一棍子可没收劲,手指头粗的棍子抽在周正全赤裸的小腿上,抽过的地方一下子肿起来,都泼皮沁血了。
周正全本能的捂住疼的地方,看着她跟疯子一样撵上来,也顾不得疼了,连爬带滚的往河坝那边跑。
他从小就肉,挨打的次数都能赶上吃饭的次数了。也是个能折腾的,就没有哪回是老老实实在那不跑的,不止要跑,还还嘴,坚决不服软不认错。跑到外面啥时候饭熟了啥时候回去,加上周汉民护,这个性格就这么养成了。
换做以往,他一跑就算了。
但是今天陈春芳在气头上,显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一直跟在后面撵。
周正全还没跑到河沟跟前就遇到了周汉青。
周汉青其实不咋喜欢他。
尤其是他之前跟阿茶的过节颇深,那会儿气头上说厌恶也不为过。
但是这几个月他的变化太大,门上门下的周汉青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周汉民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这个大孙子。
想到已经走了这会儿还躺在那没人管的大哥,周汉青叹了口气,喊了陈春芳一声:“好端端的又发啥疯?是不是晒的时间太短了,我看你这个劲头还大的很!”
陈春芳气的:“幺大你这个管闲事管的也太宽了。老太爷死了你要管,我打个娃儿你也要管,还有啥你不想管的?你要愿意管你把两个都弄去,要管管到底!”
周汉青跟见鬼似的看着她:“你是猪脑壳还是突然脑壳进水了?”
“阿全现在都十三了,翻过年就十四,半大的小伙子了。你要说不愿意要,也要得,你去找周成发,把他分出来,分户!他要饿死了那是他莫本事,该死了!总之,省你一天到晚的闹腾,总觉得全天底下就你自己最好,别人哪个都不顺眼。”
“你自己好好想想,几十岁的人了,干啥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说句你依旧不爱听的话,但凡你是个体贴的,周成贵至于早早的就死了?大哥至于活得不耐烦了去上吊?那口气没有那么好咽的,没哪个说随随便便的就愿意把自己挂上去。”
陈春芳哼了一声:“这话说的好笑,这还都是我的错了?幺大你这不是腿瘸,你这是眼睛瘸。我跟他周成贵的时候家里有啥?两间茅草棚棚。我哪里错了?我要是没有主见不会精打细算,五八九年的时候一个个的早都饿死了,还能熬到现在?一家子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这正翅膀硬了,腰杆挺直了,都能耐了!”
周汉青道:“我不晓得你有多大能耐,我也看不出你有多大能耐。现在老人刚刚断气,人还在床上躺着,你不赶紧跟他们兄弟两个商量着把人安葬了,还在这闹腾。你要是不想管那就叫他烂屋里,反正我是没有啥意见,臭也臭不到我屋里。”
他是脑壳发晕了才会跟陈春芳这种死不讲理的婆娘在这扯。
转脸看了周正全一眼:“你翻年都十四了,放在早些年十四那都是大人了,那是能养家糊口的了。你爹早早走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自己要争气,要是实在觉得不行你就去找队上,找你大伯。”
说完,带着阿茶就走了。
周正全站在那没再跑,脑子里面还在咀嚼着周汉青之前说的那句话,分户。
他开始算账了,如果他带着小白菜分出去,好像也不是不能过。他们两个人就是两份口粮,工分那肯定是不够只能欠着,他会努力的去还。反正都是干活,反正都很累,但是分出去之后自己起码的能决定怎么个累法。
还有,分出去的话,他就又是一家人了,他也不用再去担心他娘不要小白菜把人给掐死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脑子里面想事情还很简单,很多时候都拐不过弯。
比如小白菜,周汉青先前就说了,生下来就是一条命了,陈春芳敢把人弄死,那也是要去挨批劳改甚至枪毙的。周正全就没把这话往心里去,也没当真。
而分户这个事情,他还没成年,除非真的是陈春芳不愿意要他了,否则又怎么可能,,,便便的就能分户呢!
倒是陈春芳,虽然生气,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周汉青那死老汉说的话有几句是有道理的。天太热了,人不抓紧弄出去葬了真的会臭,那是她的屋,臭在屋里还得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大的不得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出来看一眼的。一个是家里天天都是这么个情况,早都已经习惯了。另一个是周成礼跟周成林两个大男人也被晒得不轻,这会儿回家进屋靠在那就不想再出来。至于许红花和张梅音两个女人,那简直不要太烦陈春芳,看都懒得看一眼。
张梅音兑了一碗糖开水晾那里,周成林回去之后咕咚咕咚的就灌进了肚子里,喝完之后洗了把脸,靠在那里眯着眼睛仰了一会才好受一些。
张梅音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这才只是个开始,既然惊动了大队和武装部,那就不是这么一下子就能了事的。好的是她跟许红花没像陈春芳那样被人弄去挂在那里晒大太阳,不然那真的是丢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成林叹气:“还能怎么弄?那是我老子,人已经死了,那总好给埋了,总不能臭屋里面。虽然没臭我们屋里边,但是那好歹是我爹,不能死了连埋都不埋。”
说完,盯着张梅音的肚子:“你说老子这么勤快,你这肚子咋一直都没有动静呢?”
这话题的跨越度大的,张梅音险些接不住。
半天才道:“这跟你勤快不勤快有啥关系,孩子这是要看缘分的。我们年纪都不大,那么着急做什么?再说了——”她往周成林跟前凑了一点有些难为情的看着他:“怀上了之后那档子事情可就不能再做了,一直要等生下来我满月之后身体养好了才行。要差不多一年,你能忍得住吗?”
憋了二十来年,好不容易有了女人,还是个长的很好看很会勾人的,周成林那个瘾大的很,哪天晚上不折腾都不行。张梅音每个月小日子那几天,都能把他憋的受不住,更别说怀上了要等那么长时间。
周成林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怀上了咋可能就不能弄了。”
张梅音道:“我还能胡说?我一个没生过的女人哪晓得这些,这还不都是听大夫说的。我们家那边医院里面的大夫都是这样说的。”
周成林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那就暂时不要。”怪不得以前老听大人说娃儿都是讨债鬼,一点都不假。
尝过那种滋味,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憋不了那么长时间。至于要娃儿,那肯定要的。说媳妇为的可不只是弄起来舒服,传宗接代也重要的很。
被张梅音三言两语糊弄着就这么揭过了。
周成林歇了口气去找人,不管咋说得先把地方选好好动工打井。连夜整也得给搞出来。还有家里这边,棺材是早就做好了的,得找几个有经验得人来把他爹给装进棺材里面去才行。